日上三竿的时候,宣武殿开门,迎接完了各国使者,赵承基和康泰帝为首,他静静地尾随在年迈的父亲身后,尔后是来访的使节,最后则是大燕朝负责接待使节们的王公贵族。
赵尹墨亦是垂着脑袋,跟在喉头。
“墨儿啊,这有空了,你领着昆吾酋长还有别国的王子们看看城里的风景,玩乐上一番,知道了吗?”康泰帝笑吟吟地说。
看来是今天在宣武殿中,与几国的使节相谈甚欢。
“皇上客气了。”讲话的是青丘国的王子,甚是礼貌地这么说了句。
说起和别国的恩怨来,青丘跟漠北向来是关系不好的,为的便是边境海岸线的纠葛,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大燕和漠北离得更近些,因此他们对漠北的防御还得仰仗大燕,素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剩下的两位王子也跟着是表达了对康泰帝的好感。
近来漠北有攻打吞并小国的意图,此次派使者前来,便是希望大燕能够伸出援手,自然是会对康泰帝礼貌有加,至于昆吾酋长,却是看在果果的份上,他出于私心想要把自家的女儿带到昆吾去,那还需要看康泰帝的意思。
因此本次接待使者的仪式,进行得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感觉其乐融融。
更何况,自打上次惩罚裴知意后,就深入简出的太后,同样是出来迎接了各国的使臣。
当然她对赵承基还是一副寡淡的模样,但是其他过来给太后问安的,皆是笑着相迎,特别是东宫的正妃秦央,她却是一直都侍奉在太后娘娘的左右。
赵承基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按照规矩,他依旧是需要把赵彧和赵茜,领到她跟前瞧瞧的,幸而是秦央表现得识大体些,夸着两个孩子的好处,因此太后娘娘才没有一直板着脸,甚至挥挥袖子,派下人给两个小主子送了礼物。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秦央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裴知意的身上,不知是得意还是炫耀,双唇向上扬出了一个弧度。
晚宴持续到了将近半夜的时候,才落下了尾声,太后娘娘早就让乳母把龙凤胎带回追云阁休息,裴知意也有些乏了,眼皮强撑着打起精神,赵承基瞧见她这幅模样,是唤来了车辇,把她载回追云阁睡觉。
哪晓得这路程方才走了将近一半吧,裴知意便在车辇的颠簸中沉沉跌入了梦乡。
赵承基见她这可怜模样,有点心疼地过去吻了吻,抱到床上睡着了,还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但是今日他还不能够歇息,还需要忙着处理政务上的事情。
哪晓得他刚刚打开案牍,看了没有一会儿,一开始是裴知意睡了一半突然抽泣着醒过来,他拍了拍背,后脚顺公公便在门口焦急地唤着。
“这么晚了,有何事吗?”赵承基有些不悦地说。
追云阁里,向来最懂得看脸色,守礼仪的人便是顺公公了,他今天怎么风急火燎的?
“太子,良媛小主,大事不好了。”顺公公来不及多解释什么,赶紧说出自己过来的用意。
“太子,不若教公公进屋吧。”裴知意抱着赵承基的手臂撒娇,顺公公从来都是个荣辱不惊的人,一定是有不得了的情况了,不然他不会在深更半夜地前来叨扰。
“好。”裴知意既然都是这么请求了,太子殿下自然也是语气温柔点了说。
顺公公满头大汗地便推门而入,根本顾及不上赵承基还在这儿呢,没有半点隐瞒地说:“良媛小主,平津王府妍夫人身边的问柳,派了个小厮过来给你传消息了,让你赶紧去看看妍夫人,说她摊上事了。”
“啊?”裴知意听了这句话,是径直坐起了身子:“阿姐可是陷入了什么危险中?你别急,慢慢跟我说。”
向来不喜欢麻烦她的阿姐,如果不是危机万分,是断然不可能派人过来传话的。
“那小厮也讲得糊糊涂涂,反正总之,是和那小少爷相关的情况。”
“湘儿?”记得不过三四天前姐姐才带湘儿到追云阁看过她,莫非是患上了什么急病,但是为何问柳那边说的又是,她摊上大事了呢?
裴知意顾不得许多了,先从床榻上起了身子。
“意儿,你不要惊慌,我现在先让东宫的暗卫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情况。”赵承基扯了扯她的衣袖,制止了她想要走出去的动作说。
然后把月眉喊了过来,对她说了些接下来的安排。
裴知意心里着急,但是眼下唯独是听赵承基的安排才行,于是便如坐针毡地在追云阁中候着。
幸亏是东宫暗卫动作迅速,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在平津王府和东宫之间走了个来回,前来报告的人正是冬安。
“太子,良媛小主。”她拱了拱手,分明是打探到了消息,可是目光在裴知意身上稍作停留,接着又收了回来。
“平津王府中可有何大事发生?”赵承基握紧了裴知意的手,压低了声音说。
“是这样的,李二爷原先是在小妾屋中休息,哪晓得无缘无故半夜起来,跑去了妍夫人的卧房,更不巧的是,居然正巧被找到了妍夫人房中有个陌生男人,于是非常生气,大发光火说妍夫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那个人是负责在花园中照料珍惜花草的仆人,张口便说是妍夫人主动的,而且他们还有了骨肉,因此他才放不下妍夫人,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以我对姐姐的了解,她就算再不喜欢李晓,也干不出来这样的行为。”裴知意立马替自家的姐姐争辩说。
“没错,平津王本人听了,也是觉得不太像是妍夫人做出来的事情,于是说要下人去探寻证据,那仆人接着说,李晓对妍夫人实在是太差劲了,因此妍夫人偷摸摸地给他下毒,让他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平津王这么一听,连忙是把上京中最好医馆的人给叫了过来,没想到,还真的如他所说。妍夫人当即就说这不是她做的,可李晓怎么会听得进去,并且还把湘儿……”冬安又是踌躇地打量了一下裴知意的脸色。
“你继续说。”
“李二爷当时气急攻心,举起小少爷,便落入河中淹死了。”回忆起面色苍白,溺水而亡的孩子的样子,妍夫人不撒手地抱在怀里。
“什么?……!”裴知意霎时间眼睛瞪大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甚至是赵承基也没想到情况居然能恶化到这个地步。
他都没有搞清楚,那个仆人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仅仅是凭着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便让自己的儿子在湖中溺亡了,他简直是没有心。
“妍夫人如何?”
“妍夫人如今是在暗室中被关押着,瞧着心态是不太好,我派遣了一个人在那边看着,免得妍夫人独自做什么想不开的傻事。”冬安沉重地开口。
“湘儿……我可怜的小侄子……”裴知意感觉心头翻涌上一阵悲伤,那孩子前几天还在追云阁中开开心心地玩耍,尤其笑起来的样子,和姐姐是那么相似,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而活生生的一个小孩子就这样夭折了,她埋在赵承基肩头,彻底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太子,阿姐不会做出这种丑事,相信我,她不会做出这种丑事。”
“好,乖意儿, 本宫当然相信你,不要难过了。”
“太子,能不能让我去平津王府,让我去陪伴着姐姐,还要亲口跟李晓对峙,他怎么能完全不顾父子情谊,就这样残忍地对待湘儿,他莫非是没有良心的吗?那个孩子还没到一岁,那么天真浪漫的小孩……”
“答应你,现在就去平津王府,好不好?”赵承基给她抹着眼泪,看着心都痛了,说了句。
接着让冬安把消息传给了温南伯他们,说好了在平津王府会面,然后领着擦拭了眼角泪水的裴知意,到了轿撵中,趁着夜色黑沉,向着平津王府出发了。
冬宁跟清河公公,还有一些暗卫们则是随着一道去了。
隐隐约约还有点冷,裴府因为距离近,所以提前赶到了,温南伯和温南伯夫人,还有裴知意的父母,都脸色不大好地站在原地,没有人说话。
赵承基接着裴知意下了轿撵,将她的小手牢牢握在手心中。
“伯伯,你们还好吗?”裴知意方才被接下车辇,便着急地到了亲人们的前头,眉宇间尽是对他们的关心。
温南伯夫人握住裴知意的手,还是恭恭敬敬地先参见了太子殿下。
“且不用这么客气了,我不过是跟随意儿过来看看,妍夫人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赵承基声音瓮瓮地说,似乎是在给裴家的人吃定心丸。
只要有赵承基做主,他们就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
“多谢太子主持大局,如今这件事,咱们都觉得妍儿不是那样的人,还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公平地调查,便可。”温南伯夫人眼睛都肿了起来,明显是哭过,可是却带着一种坚强的感觉。
妍儿是她一手带大的,是什么样的脾性,她心里很是明白, 这件事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想要弄得她不好过。
“温南伯夫人安心,但凡是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如若妍夫人是受了委屈,其中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赵承基点点头,接着目光落在冬宁身上:“让平津王府的人开门吧。”
冬宁拱了拱手应承下来,到门前去扣了扣门扉。
过了半晌的功夫,里头才有人探出个脑袋来,那仆人有些不悦地喃喃自语说:“这深更半夜的,才去医馆跑了一趟,怎么又来人了……”
一双眼睛从门里面打量着外头的情况,有点警惕地开口了:“是什么人来访?你以为这是马路上的谁谁都能来的吗,没什么事的话还是赶紧回去吧。”
“你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奴才,你瞧瞧外头,那可是东宫太子亲自来了,赶紧进去给你们王爷,还有府上的各位都带话过去吧,愣着干嘛呢?”冬宁扬了扬嘴角,那笑容甚是冰冷。
东宫的……太子?仆人又把脖子伸长了些,瞧见的确来的人衣着不凡,看上去气场也和平常人相差甚远,边上还有个美貌的妃子。
温南伯几个他确实是认识,难不成,真,真是太子殿下来了?
仆人霎时间睡意都没了,回忆着方才的一切,跟着是浑身哆嗦了下,鞠躬说了几声对不起,连忙叫他们家主子去了。
不久后,平津王跟其儿子一众人都到了门口来迎接。
自然是把平津王府的门都大开着,赵承基为首,裴知意在身侧,裴家的人则是在后头不远处跟着。
“太子这么晚来了,可是有要紧的事情吩咐?这老臣刚刚睡下,因此弄得迟了些,还希望您不要见怪。”平津王理了理衣襟说,他刚刚着急地从床上跑出来,胸前的扣子都来不及扣好,扫了眼后头脸色沉重的裴知意,还有温南伯他们,心里如同有一面镜子似的,明白太子殿下来平津王府的缘故,但是出口却还是假装无事地说。
“我是跟着意儿过来看看。”赵承基眸光一凛,倒也没有把话说明白了,而是反问说:“我的裴良媛到平津王府来,是因为什么原因,您心里大概很清楚吧?”
“启禀太子,今晚府内的确发生了些小事,不过都处理好了。”平津王爷完全不敢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着脑袋,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呵呵,湘儿无辜丢了性命,而妍儿也在受罚,这就是所谓的小事吗?”温南伯夫人忍不住第一个顶嘴了。
平津王愣了愣,她说的自己好不生气,可是碍于太子在场,不好与她起争执。
便哀叹了口。
幸而是老夫人跟岑氏到了,老夫人慈眉善目的说:“我们打算明儿清早便派人去传消息,这裴家的女儿,做了这样不光彩的事情,如今被人捅破了,我的晓儿将来也无后了,实在是让人痛彻心扉。明日便会将这丫头沉井。”
“岂有此理。”温南伯夫人说,“她不会如此的,你让她出来,咱们当堂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