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澈并未回答她,昭雪趴在桌子上,支着的脑袋微微向前倾,迅速的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明艳的面容陡然出现在眼前。
深邃的眉眼,长睫卷翘,她唇色本是微微的粉嫩,此刻却被口脂沾染的艳红,异域风情的浓眉大眼衬托下,更显精致。
李澈不动声色的向后微仰了下,昭雪却不依不饶道:“你说呀,这难道不是夫妻?”
“这的确是成为夫妻所需要的仪式,但并非全部,夫妻乃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重要的是,是两个人真心的,炽热且浓烈的爱着彼此,因此结合,是世间万物都不及对方,是时时刻刻想念与陪伴,是互通的理想和心意,若其中一人离世,另一人也绝望的不想苟活于世。”
“昭雪公主,只有拥有这样深刻且浓烈的情感后,方才能成为夫妻,方才能称为挚爱之人,方才能携手共度一生。”
“昭雪公主,你尚且年幼,或许还不了解,也未曾遇到让你产生这样心迹的人,所以我们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是不一样的,虽然世间大部分人都是举行了个仪式,便一起潦草一生,但或多或少都抱憾终身。”
“我不愿这样,更不愿让你这样,你明白吗?”李澈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个好人,但也并不想伤及无辜,昭雪被强行嫁给他,他当然可以接受,甚至利用她。
之后在冷落她,反正她如今在大庆,北夷的皇帝耶律护也并不重视她,自然不会贸然为她出兵,可看到她懵懂的模样,李澈想或许还是与她说明白的好。
他无意于她,或者说他无意于任何人,他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实在太过沉重,迄今为止他从未思考过男女之前这件事。
昭雪看着她,这番话她听明白了,但男女之事委实太过难懂,她确实如李澈所说并不明白,但也觉得李澈说的有点道理。
最重要的是,她眼下确实,没有喜欢到李澈若是死了,她便觉得生命聊聊无趣了,按照李澈所说,眼下这样是不能成为夫妻的。
即便她们已经三拜高堂,即便她们此刻坐在满目艳红的新房内。
两人静坐了片刻,李澈知道这个不懂事儿的小女孩尚且还需要思考,并未出声打扰她,烛火缓慢燃烧,喜房外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昭雪看着摇曳的火星子,和案桌前眉眼温润的青年,她想了想道:“我现在对你是没有喜欢到那个地步,不过我觉得日子还长,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唔,那就按照你说的吧,我就当来大庆玩一遭,若是日后厌了烦你,你给我去富庶好玩的地方,买所房子,要能看到雪的,然后要有秋千,有骏马……”
她红唇张张合合,说了许多未来房子的设想,大多与玩乐有关,说着说着竟露出餍足的笑容,看到她这诚挚的笑容,李澈失笑,但也只是略微勾唇罢了。
真是个半大的孩子。
昭雪支着脑袋,她今日三更不到便起了,被折腾了整整一天,脑海里勾画着未来的生活,她想要是可以她想把皇祖母接来,与自己一道生活。
不管自己犯了什么错,皇祖母都会永远笑意盈盈的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慈爱又温柔的告诉她:“不怕,阿祖护着你。”
北夷不算富饶,她将一路以来大庆的所见所闻都规划了进去,大庆真是繁花迷人眼,这样好的地方,若是皇祖母能一起来就好了。
那所能看到雪的房子里,也要跟皇宫里一样,冬日屋内摆上炭火盆子,人暖洋洋的抱着手炉在屋内看雪,还要养一只猫,同她一样顽皮,一样喜欢虚张声势的吓唬人。
她的脑袋一点点往下沉,嘴皮子却不肯停歇,低低缓缓呢喃:“要养一只白色的,毛尖是银色的猫,想白虎一样威风,我会给它吃很多的小鱼干……”
面前的少女似乎很是疲倦,李澈见她终于失声,沉沉睡去,才低哑着嗓子:“好。”
李澈长久的凝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昭雪,她真是单纯又天真,纵使自己不甘愿,这少女在大庆也终将被抹去一身的纯澈。
这或许很残忍,但从她离开北夷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会被时局推着前行,成长,如同元锡所说的,那个叫刘诗诗的女孩一般。
只是成长的代价必然会让自己满身鲜血,而李澈难得的生出了几分不舍,他虽不是好人,但绝非铁石心肠之人,谁能眼看着一朵艳丽娇嫩的芍药,在枝头被风吹雨打,日渐凋零呢?
总之力所能及之内他会尽量护着她。
叫来宫人轻手轻脚的收拾完之后,李澈便去沐浴了,前厅的宴席到半晌才散,李澈并未露面,他叫来贴身伺候的春樱,把沉睡的昭雪公主抱到床榻上,自己才推着轮椅去窗边的贵妃榻休息。
红烛燃了一夜,天将亮未亮时,李澈便睁开了眼,看着床榻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锦被酣睡的少女,微垂下眼眸,随后才拿出一方白色的帕子,割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落上去,随后放在床尾。
昭雪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昨日实在太过乏累,她这一觉竟睡的格外香甜,刚睁开眼,便看到李澈已换上一身月色长袍,在窗边翻动手里的书。
不多时便有宫人鱼贯而入,伺候着她梳洗打扮,李澈则恪守礼节的去了外间,丫鬟们看到那一方帕子上的鲜血,无一不是红了面颊。
昭雪脑子懵懵的想?谁受伤了?怎么有血?
二皇子府里的宫女很是规矩,从不多言,和皇宫驿站的宫女都不一样,看到她眼神里没有大刺刺的打量,和隐藏的不算好的讥讽轻视。
她很是满意,尤其是这个给她梳头的,叫玲珑的宫女,与她说话很是细心温柔。
“娘娘您看看,妆容和发髻这样可以吗?”玲珑轻声问道。
闻言她抬起头,目光落下那清晰的银镜前,不由得眼前一亮,镜中的装扮算不上十分规矩的大庆发髻,她卷曲的长发松松的被挽成好看的发髻,鬓边的头发被编成小辫子,上头装点着北夷的环形饰品。
头上并未带太过复杂的珠宝首饰,只有两朵简单的浅粉色芍药绢花,她伸手摸了摸绢纱芍药,问道:“这是什么花?真好看!”
“这是芍药。”玲珑这样回答,她便默默记下了花形样式。
用完早膳,他们便要入宫先给庆嘉帝和赵皇后请安,然后再去榴花殿给李澈的生母顾如安请安,昭雪没什么表情,默默记下玲珑交代的规矩。
二皇子新婚日请安,连顾元锡也被特意叫入宫中陪顾如安,不过约莫李澈二人要到将近晌午才能来榴花殿,毕竟李贵妃那头也要去,才合乎规矩。
赵皇后头戴凤冠,身着金丝锦蜀凤袍,身姿端正的坐在凤椅上,她虽保养的很好,但毕竟已经三十有七了,眼角的也隐隐有了细纹。
但凤袍加身,透着一种成熟的威仪,侧首下方是丽妃,娴妃,淑妃,德妃四位我高权重的妃嫔,至于李贵妃,她是皇贵妃,需要单独请安。
还有便是二公主李潇潇,打扮的格外出挑,赵皇后本就喜奢靡艳丽色彩,登上皇后之位后便更是夸张,其女李潇潇更是深得她真传,打扮的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的主角是她呢。
见二皇子和昭雪公主还未来,李潇潇抚了抚鬓边的翠娥金簪,慵懒道:“都这会了还没到,这位侧妃倒真是能摆架子,二皇兄素来规矩,这一成婚,便忘了规矩了。”
赵皇后看了一眼李潇潇,却并未呵斥她,今日她这当皇后的本就是需要树立威严,正想着,外有传来一声通报。
“二皇子,二皇子侧妃到———”
殿内众人收起面上的神色,李潇潇依旧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晨光大亮,两个身穿暗红锦袍的人相携而来,李澈暗红色的袖袍上,绣着暗纹芍药,但只有枝叶,昭雪头上则点缀着两朵绢纱芍药。
远远看去倒是登对的紧。
见众人都看向她,昭雪也不见丝毫的怯意,落落大方的笑着,先对着赵皇后行礼,后才点头对着其他极为嫔妃招呼。
众人的神色算不上多热络,倒也赏赐了不少宝贝,作为见面礼,赵皇后笑的很是和善:“两个好孩子,如今瞧着真是登对的很呢。”
说罢招呼着二人坐下说话,昭雪看着宫娥们端上来的精致糕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虽然皇子府的糕点也很是精致,但终究比不上宫中御膳。
李澈看在眼里,低低的招呼她:“想吃就吃吧。”
李澈这么一说,昭雪便顾不得别的了,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直到吃了足足三盘之后,才餍足的放下手。
大殿里的娘娘丫鬟,公主都是惊呆了,便是娴妃的小女儿都晓得在宫中吃东西,不可多食,这是规矩。
昭雪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她们的视线,李潇潇嗤笑一声:“皇兄这是虐待嫂嫂了?看把嫂嫂饿的,不过嫂嫂还是少吃些吧,这芙蓉糕太过油腻,女子当以纤细婀娜身姿为美。”
闻言,七岁的三公主笑出声,小小孩童什么都不懂,却觉得好笑,还童言童语道:“吃胖了二皇兄就不喜欢你了。”
娴妃尴尬的忙拉过三公主,对着昭雪道:“童言无忌,公主,不,二皇子妃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