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皇子的府邸,在北夷使臣入京前建立完毕,皆在最繁华的街道,就连素来不受宠的大皇子,府邸规格也十分庞大。
堰都正街,处处张灯结彩,燎火通明,百姓们肩挨着肩,人头攒动,看热闹的同时不忘交头接耳讨论。
“听说那北夷公主长得很是好看,能看到么?”
“拉倒吧,这是大庆,又不是北夷,自然是做花轿盖盖头,再说了那是公主,岂是你我能看到的!”
“哎呦,这皇子成婚的排场是真的大哟!”
“那必须!”
“哎,就是可惜了,咱们二皇子双腿残疾,只能叫顾将军代他接亲。”
“就是啊,还想看看二皇子如今什么模样呢?听宫里哎,我小声说啊,我有个表亲在宫里当差,说二皇子生的可俊美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家自古出美人,哪一个不是人中凤花中冠?就看咱么顾将军,若不是身有顽疾,太过瘦弱了,那也是顶顶好看的儿郎啊!”
“哎真是可惜!”
……
嘈杂的言语间,华丽的花轿随着长长的仪仗入了二皇子府,二皇子双腿残疾,无法迎接,只能将花轿抬入大门,一身大红衣衫的李澈,坐在轮椅上,象征性的踢了踢轿门。
喜婆笑眯眯的上前,还未说话便听到里头昭雪公主骄横不满道:“你们大庆成婚规矩真多,能不能快点,我饿死了!”
喜婆吓得一哆嗦,忙眼神示意乐人大声奏乐,这才掀开骄帘,小声安抚昭雪公主:“娘娘您稍安勿躁,行礼之后便能入洞房吃东西了。”
昭雪只能压下不满,被喜婆背下来,红色的盖头遮住眼帘,叫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似乎有很多人。
因为是第一位纳妃的皇子,娶的又是北夷公主,因而连庆嘉帝都携赵皇后前来观礼,李澈坐在轮椅上,被人搀扶着摆好姿势,对着庆嘉帝和赵皇后行礼。
顾元锡看着他的表哥,像是提线木偶般任由人将他摆放好姿势,而他的姑母,连正位都不能坐,只能在侧边看着一声红衣的李澈。
他心口酸胀一片,身后来观礼的人挤挤攘攘,袖袍下的手被一只带冷香的手捏住,顾元锡没有回神,只是用力的捏了捏那只手。
因为李澈身体愿意,酒宴便安排了人主持,而顾元锡则代替他敬酒,他看着大红衣衫的两人步入喜房,吵闹的乐声,和喧哗声,在耳畔,他却觉得无比的讽刺与悲凉。
顾元锡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越喝脑子越清醒,每一个人虚假的笑容都落在他眼睛里,他来者不拒,将所有的酒水都一饮而尽,旁人只道顾将军海量,千杯不醉。
他看着杯中晶莹的酒水,想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同。
刘宇实在看不下去,这些人不断的灌酒,但又不好说些什么,长公主李长乐坐在人群之外,身边没有任何交好的贵女与之攀谈。
她还是瘦弱不堪,即便今日传了喜庆的衣裳,却更显脆弱。
刘诗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询问:“那位是?”
刘宇才堪堪回神:“长公主,李长乐。”
刘诗诗点点头,随后端了一壶果酿,李长乐并不觉得这是件喜事儿,她的皇兄应该要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喜欢他的两情相悦之人才好。
可如今呢?北夷公主被硬塞给他,他甚至没有拒绝的理由。
突然身侧香风浮动,她转过头,看到一个身材娇小,做妇人打扮的紫衫女子,她没有贸然开口,自从母亲失势后,往昔那些巴结,关怀她的贵女自发的,离她远远地。
这样的宴会也无人坐到她身边。
紫衫女子只是淡淡的笑,自顾自的给她倒了一杯果酿:“公主身子不能饮酒,喝这个吧,这是果酿,味道很是清爽。”
“对了我是刘诗诗。”刘诗诗冲着李长乐眨眨眼,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桌上写了句话,随后便迅速抹去。
李长乐惊讶的睁着眼,随后迅速的收敛眉目,这才浅笑着喝下那杯果酿。
喜房内,下人被屏退了,昭雪迫不及待的掀开盖头,李澈自始至终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昏黄烛光下,她被精心打点过的面容,更显精致,深邃的眉眼只是浅浅的勾画,便足以美艳。
极具异域风情的蜷曲卷发,被盘的端正,金簪华冠沉甸甸的,昭雪似乎被这头沉甸甸的首饰压的难受,自顾自的便摘下翠冠,一头蜷曲的发披散下来,李澈暗自打量,想这头海藻般的卷发还是放下来更适合她。
等到昭雪收拾完,松了一口气之后,她才转身,刚看清李澈时,整个人便定住了-----
大红喜袍穿在面容白皙的清俊男子身上,显得格外违和,倒不是说难看,李澈的长相更像顾如安,眉眼温和,但他面若谪仙,传这一身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或者让人联想到跌落凡尘的谪仙,被悍匪绑架,强行给他换上这么一身衣服,让人忍不住看到他这模样,便将那身衣衫褪去的冲动。
那双她极为喜欢的眼,温柔又清澈,让若一牙月光在其中荡漾,与高挺的鼻,薄薄的唇一道,如画卷中的人一般的面容。
一时间昭雪的心跳都加快了许多,她并非未见过好看的男子,她的皇兄耶律护是北夷第一美男,即便入了京都也鲜少有人能比的上,但李澈的容貌确是她生平所见之最。
她本以为自己是很讨厌大庆男儿身上的书生气的,觉得不够男人,男儿应当像她们北夷的一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潇洒豪迈。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极其喜欢李澈身上的这种气质。
李澈看她愣神的样子,眸中闪过一抹幽光,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温声道:“先坐下吧,丫鬟去拿吃食了。”
昭雪笑笑,大刺刺的往艳红喜床上一坐,丫鬟送吃食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心中惊讶却也什么话都没说。
昭雪饱餐一顿,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李澈始终沉默,静静的等待她吃完之后,才指着身边的凳子道:“方便过来说吗?”
昭雪一屁股坐到他跟前,纤细的手腕上叮铃啷当的带着一串连接五指的,颇有异域风情的铃铛手串。
她支着脑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澈的面颊,她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对方可是她的夫君呢。
越看越喜欢的夫君。
“昭雪是你的封号?”李澈温柔的嗓音,唤醒她的思绪,她点点头:“嗯我出生的那日隆冬飞雪下了一整天,祖母便赐我封号昭雪,你唤我嘉宁便好,耶律嘉宁。”
李澈勾唇:“耶律嘉宁,好名字。”
“我知道你并非自愿来大庆和亲,我与你之间虽无情分,但往后会善待你,你虽性子泼辣蛮横却也是个讲道理的,我身有残疾,与你不会有夫妻之实,你便权当在大庆玩闹一遭,若是有一日厌烦了,想离开了,我会放你离开。”
“你从前在北夷如何,在大庆也如何,所有的要求,想要的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但入宫还需谨慎些,我虽为皇子,但后宫中也有无数的情况是我都改变不了的,我知道你从前在北夷受你祖母庇护,我也该如此,但人分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眼下我尚且连自己都护不住,所以还请你暂时委屈些,在皇子府你想如何便如何。”
昭雪愣住,李澈温润的嗓音,不急不缓,每个字她都明白,但连在一起,她怎么就不懂呢?她在驿站,使臣便告诉她李澈不过是个废物皇子。
可她瞧着大庆的皇帝还是很重视他的,不然一个皇子纳侧妃,皇帝怎么会带着皇后亲自来观礼呢?
虽然使臣和她说了很多,但她从小在祖母庇护下,对争权夺谋,这些事儿知之甚少,而李澈也这样说?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她从头到尾只记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他们不会有夫妻之实。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有夫妻之实吗?”她歪着脑袋,很不理解。
李澈即便心理素质再好,也被她直接的话语,弄得耳根发热,但看着她纯澈的眼眸,便晓得她没有扭捏害羞的情绪。
“夫妻你理解什么意思吗?”李澈淡然的回她。
“夫妻不就是成亲吗?你我现在不就是夫妻了,已经按照你们的大庆的规矩拜了天地祖宗了。”她固定的认知便是如此,只要拜过天地,行了礼那便是夫妻。
李澈突然有些想笑,虽然这北夷公主名声不好,外人传她泼辣任性,不知规矩礼数,他却觉得,分明是个被保护过头的小女孩,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因为从来都被人庇护,精心将养,所以不知天高地厚。
但正是如此,才掌心庇护她的人多珍惜她,因为从未受过伤害,所以无所畏惧,所以不知天高地厚。
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他身边,不适合陷入风云阴谋中,可惜她年迈的祖母护不住她,所以她还是辗转千里,被送来了大庆。
她应该当深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永远不需要了解阴谋诡计,天真无所畏惧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