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赵皇后声音带上一点冷意,殿内气氛忽然就古怪了起来,睿安皇贵妃却不看赵皇后阴沉的面容。
她带着一抹浅笑,露出浅浅的梨涡,缓步走到庆嘉帝身边:“四皇子素来规矩懂事,即便入宫也只去李姐姐那儿,陛下还是多找几个御医来瞧瞧吧。”
庆嘉帝看着那一抹浅淡的梨涡,微微出神,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只有贴近他站着的睿安皇贵妃听到一声低喃:“月儿。”
她勾起唇,笑意不达眼底:“去个人,把御医所的太医都叫过来。”
太医院集体出动,惴惴不安的来到清辉殿,看到庆嘉帝便一起跪下,庆嘉帝看着来都来了的一群御医,面色阴沉的开口:“给四皇子看看吧。”
御医们小心谨慎的轮流诊脉,诊脉结束,却不晓得怎么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看看跪在那儿的陈太医。
倒是一名格外年轻,眉清目秀的小御医,缓缓开口:“回禀陛下,四皇子脉象虚浮,气血翻涌,应当是中了催情迷药!”
庆嘉帝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妃子搞到一块,还在宫宴之日,所有人都撞破了这桩污秽之事!实在是有损真龙天子的威仪。
睿安皇贵妃噗嗤笑出声:“看来这件事陛下可得好好查查,究竟是谁这么看不得四皇子,这般乖巧老实的一个孩子,生母又早早的去了,真真是可怜呐。”
李贵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陛下,你听到了么?显儿他是被人算计了啊!”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小御医,顾元锡也看向他,那小御医年岁不大,约莫二十左右,想来应该是刚入太医所,跪的格外拘谨。
还不待庆嘉帝说什么,那跪着的陈太医,却突然,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冷笑的睿安皇贵妃,随后握着全,紧紧咬着牙,对着睿安皇贵妃一磕头。
“微臣对不起您,有愧娘娘大恩!”说罢,还不等众人反应,突然转身,拔出一边侍卫腰间的佩刀,极其快准狠的自刎了。
动作太快,无人反应过来,阵阵尖叫声中,鲜血飞溅了一地,睿安皇贵妃与庆嘉帝本就站的很近,鲜血飞射到两人的面颊上。
目睹一切的嫔妃们被这血腥的画面吓得花容失色,甚至胆小的妃嫔还当场晕了过去,赵皇后低下头。
侍卫们迅速的拖着那具没了气息的尸体,还不等下去,睿安皇贵妃则是跪在庆嘉帝面前,素来温婉以对的眼眸满是冷色。
“给本宫放下他,什么货色也敢胡乱攀扯本宫?若这般了事,岂不做实了本宫的罪名!陛下,妾身绝不会如此歹毒行事,为自证清白,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她跪在庆嘉帝面前,端正恭敬,虽言之凿凿,但温婉的面容上,梨涡浅浅淡淡的展露,看到那个梨涡,顾如安便晓得,庆嘉帝不会轻易罢休。
她看着安静跪着的安素素,随后上前跪下:“嫔妾虽对睿安皇贵妃不了解,但若真如陈太医所言,是睿安皇贵妃指使此事,那么睿安皇贵妃应当是没必要质疑陈太医的判断。”
赵皇后眼神微微发冷,她平静的看着顾如安,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沆瀣一气,但看到李束的眼睛,她心神又定了定。
这次布局很是费心,势必要将李氏打压的毫无翻身之力,就算李显不是李贵妃亲生的,因为这件事也会彻底失势。
一个彻底失势的妃子,不是任由他们拿捏了么?
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安素素,既然她非要淌入这滩浑水,那么她也不介意将之后的计划提前,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好在她的好孩子李束,安排部署好了一切,既然安素素如此上赶着送死,那李潇潇的仇是该报一报了。
赵皇后静下心,等待着庆嘉帝的抉择。
庆嘉帝的眼神盯着跪在地上的睿安皇贵妃,看到那浅浅的梨涡,他沉声道:“来人,搜宫,给朕彻查!”
侍卫们鱼贯而出,赵皇后则安抚着勋贵们,因为这件事涉及到皇子被算计,因此顾元锡等人也不得擅自离宫。
顾元锡看着赵皇后平静的脸,再看看姑母和李长乐,心微微的跳动,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安,沈之修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那雾色的眼眸里,是无声的温柔与安抚。
他对着沈之修略显轻佻的眨眨眼,也是奇怪,分明他不是个浪荡的性子,但与沈之修肌肤相贴后,总是不自觉地语言轻浮,他爱惨了沈之修绯红的耳垂,和故作清淡的面孔。
少年郎俊朗的脸,和弯起的笑眼,叫沈之修不动声色的咽了一下喉结。
侍卫搜查的速度极快,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搜出了可疑的东西,从陈太医的居所搜出了一堆金银珠宝,其中还有十来颗硕大的东珠,庆嘉帝一看便晓得是自己赏赐给睿安皇贵妃的那批。
还有两包药粉,经御医鉴定便是四皇子所中的催情迷魂药物,除了这些东西外,还搜出一枚男子所携的玉佩。
赵皇后平静的看着庆嘉帝起伏的胸膛,冷眼对着睿安皇贵妃道:“妹妹有什么要说的吗?陈太医已死,算是死无对证,可惜妹妹计划不够周全。”
安素素看着赵皇后突然就笑了,她转头看着庆嘉帝浅浅的抿着唇,这般模样叫赵皇后心中惴惴不安。
安素素拿过那枚玉佩,平静的看着庆嘉帝:“陛下,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入宫来到你身边么?”
赵皇后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平静,心不由的七上八下跳动着,唇畔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安贵妃!慎言!”
安素素却抬起眼眸,冲她笑了一下。
“我才不是什么左相孤苦无依的表亲,我叫安素素,家住京都外青烟巷,有青梅竹马的早早定亲的夫婿,可我被左相看中,带入府中培养,赵贵妃失势,我被顺势送入宫中,我一家三口连尚且五岁的阿妹都被杀了,我入宫后您对我是极好的。”
“可你带着我写诗的时候,想的念的是谁,您知晓,左相知晓,我被推到这个位置上,只为了我那青梅竹马的郎君能安然度日,可你们却逼死了他。”
一向盈盈带笑的安贵妃,面容冷肃,夜风呼啸而过,安素素眼底落下泪来。
“我为棋子,即便腹中孩子惨死也不在乎,可是他死了,我便也不想活了,但我得清清白白的去,我与他两小无猜时,发乎情止乎礼,入宫后安分守己,陛下不若去看看栖凤殿外,第三颗梧桐树下。”
庆嘉帝沉着脸,他喜欢安素素颊边的梨涡,可这会那梨涡消失无踪。
随着安素素的话,他心情越发的愤怒,安素素看着他,眼中坦荡无谓,有浓郁的哀伤和绝望。
“陛下,您藏在心底的女子,即便死去仍旧被人利用,今日有我一个替身,未来也会有更多的替身,但那个女子真的愿意有人替代她吗?您心底的空缺又真的能被替身填满吗?这种利用实在辱没那个女子,也辱没了您唯一的真情。”
安素素逐字逐句的勾起庆嘉帝心中的愤怒,即便庆嘉帝心中愤怒于她心系他人,但是庆嘉帝自己心里也清楚,于庆嘉帝而言,她安素素不过是个替身。
更重要的是,庆嘉帝绝不会允许有人揣测拿捏他的秘密,更不允许有人触及这份隐匿的情感。
比起她心系他人的愤怒,庆嘉帝怒火更多的是对着左相。
庆嘉帝随着她的话,呼吸越来越粗重,眼底也有隐约的血色,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示意侍卫去栖凤殿。
赵皇后看着庆嘉帝的脸色,便晓得大事不妙。
不到半刻,侍卫便从栖凤殿的梧桐树下挖出一包东西,里头是一张张的画像,和数百张符纸。
还要两三瓶空了的药丸,侍卫倒出来里头还剩下两三颗,安素素转头看着顾如安,对着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我对不起您,腹中孩子是赵皇后给我的药丸流掉的,符纸是她安排人放在您寝宫的,这些东西早就从各种渠道送到了您的手里,您毫不知情却赏赐了出去,但安素素这一生便是个棋子,现如今这棋子该回到最初的位置了,但您从未苛责于我,我却为了私心陷害您,对不起!”
安素素抬起头,眼底是一片清明,她对着顾如安笑了笑,那笑容是在提醒顾如安,别忘了她们之间的约定。
“陛下,太子李束身边的宫女,这会捉拿定然人赃并获,安素素不愿为人替身,这一生,荣华富贵享受过,倒也值得,妾身忠心的祝愿,来生您能与心心念念的人白首偕老。”
她缓缓的对着庆嘉帝叩首,动作极慢,极缓,这扣下去的脑袋再也没抬起来过。
等庆嘉帝反应过来的时候,安素素已然没有了呼吸,庆嘉帝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唇边的浅笑,突然落下泪来。
垂落的发丝,缠绕在纤细的颈项,唇边的鲜血滴落下来,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像极了他的月儿倒在他怀里的时候。
庆嘉帝突然伸出手,不断地抚摸那一抹即将消散的梨涡,他动作轻而缓慢,甚至不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