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凛苦苦支撑,其实早就要支撑不住了,但好在宿郡往南,不少穷苦百姓竟然纷纷自愿拿起武器,老弱妇孺皆是如此,投身到战场上。
顾元锡并未带走大队人马,耶律护心思深沉,必须强加防守,他留下六万人,只带走了昔日顾家军,贺少卿与尹思涵留下加强防守。
必须时刻盯紧北夷的大军,这一点贺少卿与尹思涵很擅长,留下这两人他们也放心。
至于往后西疆如何安排,还要等回朝后看庆嘉帝的想法,离去之前,顾元锡带着沈之修,挨家挨户的敲门,去给那些平民百姓道歉。
“对不起那一天放弃了你们。”
“对不起!”
西垂城的百姓看到他纷纷热泪盈眶,那些刚刚失去家人孩子,朋友的人,还忙着反过来安慰他,说错不在他。
挨家挨户跑完之后,他又嘱咐贺少卿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给乡亲们弄个公墓。
至于太子李束因为这件事功劳不小,沈之修亲笔写的信件里,功劳都给了太子,不过倒也没夸的太过,毕竟若是太明显,反倒叫庆嘉帝心中猜忌。
李束看着顾元锡很是钦佩,他幼时便知道这个少年郎将,曾经也打心里佩服过对方,年幼不懂事的时候,顾元锡归京他也跟在对方屁股后头,满口询问上阵杀敌是何等风光的感受。
可这些毕竟都过去了,他钦佩顾元锡的同时,心底也产生了浓郁的忌惮,还好这样的少年郎将背后无所依靠,还好他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最开始了解到为了这个位置,人心能阴暗到何种地步的时候,他暗自鄙夷过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可后来竟也习惯这样去思考了。
李束面上欣喜的关心顾元锡的身体,顾元锡却将话语里的忌惮听的分明。
“季邵负责护送太子安全回京,元锡先行南去,太子殿下一路操劳,还请保重。”虽听出来了,但顾元锡并不想多说什么,对方忌惮顾家多年,即便顾家只由他一个病秧子当家,依旧不放心,多说无益。
北夷退兵,加上顾元锡的支援,这计划好的一仗,以大庆完胜而告终,得知金含落在顾元锡受伤,耶律护也率兵后撤,金羽的计划只能强制被搁置,他隔着千军万马对上顾元锡的眼神。
“若我阿妹伤了一分一毫,我金羽定要整个大庆陪葬!”铿锵的语调坚硬冰冷。
虽然大庆完胜,但陇西数郡却落入了南蛮之手,金羽半步不肯退让,顾元锡在营帐里收到庆嘉帝的信件。
国师出关说眼下打仗不利于国,更会惊扰了庆嘉帝登仙之道。
顾元锡倒也不生气,毕竟自从庆嘉帝身子越发差之后,便开始迷信登仙之路,国师炼制的仙丹光试药便死了好多人,但那有如何?庆嘉帝不在乎,满朝文武也不在乎。
国师缪清在大庆的地位无人能撼动,甚至比先认国师的地位还要崇高,无外乎他自幼便跟庆嘉帝一起长大,在庆嘉帝登基之路上,替其拉拢顾家,李家,赵家等簪缨世家。
从龙之功与陪伴长大的情分,加上缪清有神算之名,堪称算无遗策,这样的人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背后唯一的依靠便是庆嘉帝。
这样的人庆嘉帝用着才放心,宠信是自然。
而随着多次的咒术祈福应验,庆嘉帝更是深信对方有通天知命的本事,对国师炼丹一事格外上心。
取胜后,大军驻守宿郡,顾元锡则是被召回了京都。
因为这次战役,顾元锡声名远扬,被京都百姓称为“战神”毕竟连那梁恒水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夏日的时候离开京都,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然逼近年关,天气越发的冷了,中间走走停停到年末才跨入京都的城门。
一路上行程并未刻意耽搁,沈之修来信说顾元锡毒发,恐怕归期会晚,庆嘉帝看着信件,唤来暗卫。
“顾小将军毒发三日左右,身子孱弱,只能坐马车行走。”听到暗卫这样汇报,庆嘉帝才松了口气。
因这次战役,顾元锡立下不小功劳,顾如安也被放出冷宫,封为昭仪。
顾家不复从前,庆嘉帝也算能放下心来。
这次宿郡战役里,李家两兄弟功劳也不小,李贵妃那头总算不用一再做小伏低,仰仗赵皇后的鼻息过日子。
李婉茹看着阖宫的金丝炭火,暖意融融里轻佻的笑了:“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从前我与顾如安争,与赵贵妃斗,如今还是与她斗,顾如安倒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过也罢了,顾家没什么好忌惮的,等日后我争过了赵静荷,她顾如安还不是一只蝼蚁。”
语气中到颇有几分感慨。
感慨后便又恢复了往昔张扬明媚的脸,她看向窗外林立的梅花叹口气,低声道:“把宫里奢靡之物撤去,还有着金丝炭火也一并撤去,显儿那边也是,吩咐他日日着素色衣衫,但不可太过悲戚。”
“对了盛儿那边,你知道怎么做。”李婉茹缓缓拔下头上华贵的珠翠。
眼下战事告歇,她父亲为国捐躯了,他们做子女的该好好表现才是,不能让父亲这样白白的去了。
但她太了解庆嘉帝了,帝王之心,自然不喜欢他们做的太过,那样太明显也太蠢,为国捐躯该引以为傲才是。
身后贴身的嬷嬷低头回应,出了华丽的暖春阁后,才感叹,华丽的宫殿里好好进去的人,到最后会变的哭笑皆算计。
她还记得老将军死讯传来的时候,有一瞬间,李婉茹面上的表情懵然,如当初那个刚入太子宫的少女。
可也就仅仅片刻,她便收好情绪,哽咽的有几分虚假般依偎进庆嘉帝的怀里。
仅仅时隔半年,踏上京都的土地,顾元锡竟然恍惚觉得邈如旷世,分明是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方言,他却突然涌起一种难言的怅然。
还未到京都,沈之修便与他分马而弛,他看着高耸的城门,只觉得那不过是一座牢笼,城内连空气都是被禁锢的,都分贵贱尊卑的。
听闻顾元锡班师回朝,早早的百姓们便夹道欢迎,齐声高呼:“顾将军!”语气里少了几分昔日的不屑与同情,多了些发自内心的钦佩。
一如当年他们这样欢呼顾洹,城中百姓越挤越多,街道两侧官兵手持铁甲镇守,若非如此,只怕街中巷尾都只剩下乌泱泱的人群。
庆嘉帝给了顾元锡最体面的迎接仪式,亲王皇孙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皇子仪仗归来前,便是有御前侍卫高呼肃静,夹道中拥挤的百姓便是赫然襟声,予以班师回朝的顾将军最高的敬意,上一次有这样阵仗的是顾洹。
虽然顾元锡初为主将,按理说不该这般大阵仗,但先行归京的李束却说顾元锡本就是拖着病躯,临危受命,表现属实出色。
远在宿郡的李汉凛一听便晓得,这是变相的打压自己呢!等自己班师回朝,阵仗必然是比不上的,到时候怕是要被满京议论。
硬朗的眉眼一凌,李汉凛暗自感叹,李束好算计。
顾元锡从马车里钻出来,面色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他看着队伍最前方的太子,忙下马车跪地行礼,身后的副将守卫皆是跪下。
“元锡见外了,此番虚礼你我之间就免了吧?”说着忙扶起顾元锡。
顾元锡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关系多好呢!
心中这般想着,他自然不会说出来,依旧坚持跪下行礼后才就着李束的手起身。
“听闻你归京途中又毒发了?父皇和顾昭仪担心的不得了,父皇让御医在顾家候着了,你回去先好生休息。”李束关怀不已。
顾元锡点点头,百姓们津津乐道,太子殿下真是体恤顾将军,这般关怀,顾元锡心道既然太子要演这一出他自当奉陪。
当街感谢圣上与太子体恤之心一番后,才翻身上马。
堰都街道正中心,刘诗诗抱着孩子笑中带泪的看着那高头大马上的郎君,他终于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刘宇在百官阵营里,远远地看着顾元锡瘦弱的不像话的身姿,眉头紧紧皱着,心道怎么姐弟二人都这般瘦弱?
该怎么养才能给姐弟二人身子养好些。
顾元锡却在人群里寻找沈之修的身影,顾元琪远远的看着他张望的目光在某一处顿住,随后他浅浅的眯起那双笑眼。
顾元琪目光闪过一抹复杂,随后收回目光,思绪不明。
这样的场面顾元锡是有几分不喜的,但他深知就算心底不喜,面上也不能叫人瞧出分毫,庆嘉帝派了不少御医守在顾家门口。
他刚入府,还未来得及收拾换洗衣衫,便被顾熵拉着让那些御医挨个给他把脉,直到夜幕时分,御医才纷纷离去。
随后庆嘉帝的赏赐便接踵而至,满朝文武的贺礼也纷沓而来,顾元锡却只收下了庆嘉帝的礼,其他的通通叫冬青还了回去。
洗漱一番之后,顾元锡换了身衣衫,出门赴约,离去前顾元琪叫住了他,张张唇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