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水这个心腹大患终于倒下了,顾元锡松了一口气,他大口的喘着气,这番交手他将祖父与父亲教导的武艺发挥到了极致。
虽如此却依旧艰难险胜,若非梁恒水身上的旧伤,恐怕他们就算战个三天三夜也难分伯仲,这人的武艺修为极高,就算是顾元锡也被那沉重的拳脚震伤,他能感受到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平复片刻后,他转过头,在人群里寻找沈之修的身形,正对上沈之修那双雾色的眼眸,两人并未言语,却又心照不宣。
“我赢了!”
“嗯我知道你会赢!”
梁恒水虽战败,但北夷的士兵却并未停下脚步,乌云之下,西疆的土地泛着暗金色泽,血落如雨,战场上满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嚎叫,哭泣,刀剑相撞,骨头断裂破碎的声响……
顾家军的旗帜高高飘扬,铁蹄铮铮,浔阳王带领亲王守卫与他们汇合,顾元锡再度翻身上马,指挥全局。
手中的剑冰冷无比,但喷洒到面颊上的鲜血炽热浓郁,顾元锡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丝毫未将敌人的数量看在眼里,手臂机械化的抬起落下,马蹄周遭是堆积的尸体。
锋芒了结敌军一个又一个,似乎不会停歇般,这场战役他们拖不下去,虽然耶律护那边败迹已现,但还需要他们再去汇合,只有先打败梁恒水才能专注直面敌人。
梁恒水输就输在急功近利了些,西垂城那边的消息是浔阳王安排好的人,传出来的消息,因为他们之后的进攻计划,梁恒水知道不能再拖延,再加上他本是南蛮名将,对耶律护并没有那么信任。
他们赌的就是这一分不信任,只要梁恒水相信耶律护战败,那么为了顾全大局,他必然会率兵支援对方,落入埋伏圈是必然的事情。
一声又一声惨叫,随着刀剑相交刺耳锐利的声响,震的顾元锡耳膜发烫,天幕似乎都被沾染上了一抹妖艳的血红色,身后大庆的士兵高呼:“顾将军!顾将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声顾将军如他祖父,父亲一般,是踏着鲜血赢来的荣耀,时间似乎过的极快,又极短。
这场惨烈异常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昏暗的天突然破开,一缕算不上温暖却真切的光落下,顾元锡抬头并没有看到久违的阳光。
而他站立于人群中,于沈之修而言便是最耀眼的光。
整个世界好像都随着厮杀沉寂下来,微风拂过鼻腔内都是浓郁的铁锈般的气息,一眼望去,地方阵营的旗帜横断在地,鲜血汩汩汇聚在脚下,双方士兵的尸体都呈现出诡异的姿态,一眼便能感受到临死前的绝望。
“顾将军,战俘如何处理?”尹思涵满脸鲜血的看着顾元锡,指着数百名已缴械投降的北夷士兵。
顾元锡看着他们,这会在他们眼底满是恐惧,而他身边的大庆士兵虽无任何话语,但顾元锡能感受到他们内心强烈的憎恨与杀意。
西垂城那一幕所有人都未曾忘却,虽杀降不妥,但他别无选择,他心底同样身怀浓郁的恨意,杀了这些北夷的士兵,一则可以鼓舞士气,接下来他们还要赶到季邵那边支援,二来,一路专门派人看守,属实太过消耗他们的行军时间。
更重要的是,或许眼下他还能给这些投降的士兵一个痛快,若是押送回京都,以庆嘉帝的性子,怕是定然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元锡不动声色的看着面露绝望的北夷士兵,心中有一丝怅然,其实大家都一样,不过是为自己国家而战斗的普通人。
脱了戎装他们和他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有挂念的家人,朋友的普通人,可立场不同,他也没有办法,先帝在位时便大肆征伐,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惜先帝心有余而力不足,大肆征伐的后果是大庆丢出幽幽十四州。
庆嘉帝登基留给他的也不过是个满目疮痍的大庆,幸而有沈懿禾与顾獎昌,共同辅佐下,如今大庆才有这般气候。
他们不想主动侵略,只是没有什么比武力更好的解决办法。
四个国家的君主都各自防备,宏图大志,天下一和的伟愿,或许只有他那双腿已废的表哥还铭记初心。
周遭静寂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天地苍茫,顾元锡心中微微叹口气,身边高瘦的人,宽大的袖袍下,冰凉的手悄然包裹他的掌心。
他突然又生起了无数的勇气。
“杀了他们。”顾元锡的声音冷冷的,面上没任何的表情,下达的命令简短清晰,即便心中有浓郁的恨,他且终究不忍心看着那些绝望的眼闭上。
风悄然变得很大,顾元锡感受着风里裹挟的黄沙,闭上了眼。
这一战他们完胜,斩杀完俘虏后,他们便火速的赶往西垂城,支援季邵,耶律护远远地看到那被悬挂着,折断的梁恒水的旗帜,便心知不好。
顾元锡率领七万大军,对阵他率领的十六万大军,却分毫不见败色,甚至攻击他的长剑更加凌厉。
顾元锡心中憋着一口气,之前那只冷箭,他记得清清楚楚耶律护是要沈之修的命,若那只箭真的射中沈之修。
他强行保持的冷静怕是会瞬间崩溃成散沙。
所以这次对上耶律护他手中的招式没有半分保留,这个人想要他至爱之人的性命,他绝不会轻饶了他!
耶律护越战心越惊,梁恒水迟迟未来他便知道事情不对,大庆士兵布阵防御极其严格,短短半月的时间他如何能将这些人训练的如此好?
分神的刹那,顾元锡手里的剑已刺入他的肩胛,一旁挥舞手里双刃的金含见状,匆忙砍死纠缠她的敌人。
随后斜扑过来,长剑对着顾元锡匆忙落下,震的顾元锡手臂一颤,他凝眸看去,这个女子和大庆女子相比很是不同。
肤色是天然的小麦色,是很健康的色泽,眉眼更为凌厉,像是硬朗的男儿般,身手矫健,力气极大。
是顾元锡对金含的第一印象!
手腕被震的发麻的瞬间,金含赤手空拳向她袭来,顾元锡看不清她的动作,但手腕上不知那个穴位被对方擒住,手腕一酸,便对方手中的短剑刺中。
她的武器应当是特别定制的,普通男子用着会觉得有些小和短,但她却用的很是娴熟,但两人身高相差颇大,剑芒只是轻轻擦过,留下一道小小的口子。
顾元锡反手攻向金含,两人交手在一起,片刻顾元锡便卸去她特制的武器,将其反手擒拿住。
耶律护捂着肩胛上的伤口,冷眼看着顾元锡。
金含看着他毫无波动的眉眼,突然觉得有些疲惫,这些日子她尽心尽力,替他排兵布阵,冲锋陷阵,可惜他的心里依旧没有她。
即便在这个时刻,不知为什么,她能看穿那双漠然的眉眼。
“带大军回撤!不用管我!”金含用北夷话这样说,耶律护的伤口往外不断渗血,他浅碧色的眼眸里,除却顾元锡外多了一个人。
一个称不上好看的女子,但有她独特的异域风情,似乎是自己的妻子。
那双眼依旧是淡漠冷血的,顾元锡远远地看着,手里的剑架在金含的脖子上:“北夷可汗,现在撤出西垂城,回你的北夷去,我自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王妃!”
他知道耶律护能听懂大庆话,耶律护冷眼无声的环视着战场,他们竟节节败退至此,加上梁恒水战败,这一次是他输了。
耶律护看着顾元锡,突然眯起了那双潋滟风情的眸子,随后抬手拉弓搭箭,尖锐的箭头笔直的对着顾元锡身前制止住的金含。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来竟是直接对着金含而去的,顾元锡大惊失色,带着金含侧身躲避。
但他的箭术奇高,显然已经预判了顾元锡躲避的方向,即便他动作再快,金含胸口依旧被箭矢穿透。
点点鲜血带着暖意,顾元锡却心道,这人真是凉薄的紧。
金含眉头皱着,看着耶律护,突然扯开一抹笑容,在他拉弓搭箭的时候他便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了。
北夷南蛮蛰伏多年,他决不允许自己成为他们谋大事的后退,怪不得兄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说他是阴冷的毒蛇,让自己不要把心丢了。
可惜兄长的话她未曾听进去。
顾元锡拉着无力的金含,眉头紧皱着,但双手未曾松懈,只是隔着人潮远远看着耶律护,如今这一战的溃败,让耶律护不得不暂缓计划,见顾元锡并未松开金含,耶律护碧色眼眸闪过一丝难察的躁意。
随后无奈的下令撤兵。
大胜耶律护和斩杀梁恒水的消息传回京都,庆嘉帝迅速下旨,让顾元锡部署好西疆防守,然后火速带兵支援李汉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