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顾元锡格外欣喜的是,顾家军竟都齐聚于邑安,这些人或是离开西疆多年,或是驻守西疆,但都依旧听他召唤,甚至如往常那般,跪在他面前,发自内心的唤他一声“小将军。”
昔日顾家军队伍何其声势浩荡,近万名昔年朝夕相处的将士,齐聚一堂,顾元锡恍惚觉得那些时光都未曾改变什么。
太子李束押送粮草的大军终于到了邑安边境,尹思涵先行押送了一波粮草回来,表情却有些不大好。
“太子殿下说,让我们回撤,不允许贸然进攻,粮草驻扎在邑安边境。”尹思涵指挥着人搬运粮草,面色发黑。
“朝中那边是这样的保守方案,希望没放在我们这边。”章盛阳也颇为无奈。
“得了吧押送粮草那般浩浩荡荡的,只怕我们行踪已然被那耶律护算计到了,若是争分夺秒发动出其不意的进攻,恐怕能打个敌人措手不及!”
尹思涵在边关憋了多年,渴战已久,好不容易有了支援的粮草,可朝廷却不信任他们,只让他们退守,西垂城和浔阳都直接放弃。
这让他们怎么能接受呢?
顾元锡看着周遭顾家军青黑交错的面颊,笑了笑,意气风发道:“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别闹,要是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你该知道朝堂里那些人会如何编排你!”章盛阳看着他意气风发的面颊,颇为不赞同。
话虽如此,但他内心也是这么想,仗打赢了大家心里都痛快,至于输?他们没想过,也不曾想过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太子殿下那边啊,还是要劳烦巧言令色的沈大人一番了。”顾元锡对着姗姗来迟的青衫郎君眨眨眼。
“顾将军就不怕回头我把功劳都揽了去?”沈之修难得好心情的冲着他调侃。
顾元锡缓缓走到他身边,低声嘟囔道:“你的功劳不就是我的功劳?”
一旁的人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却见沈之修微微弯起的唇:“嗯顾小将军说的有道理,展诚那边说已经想办法送贺少卿入浔阳了,你们好好部署,明日行动,我一会去见太子殿下。”
如今陇西那边战况虽胶着,但稍微有点军事头脑的都能看出李汉凛不过是在负隅顽抗,也就仰仗着三军之力,时间久了败迹必现。
沈之修指着西疆舆图对着身后一身明黄色衣衫,面容有几分肖似庆嘉帝的男子道:“就算李汉凛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抵抗住南蛮的进犯,那么这个当下若是殿下结合时事,打败带领北夷将士的梁恒水,那二者便都互相有了牵制,再者,耶律护的新王妃乃是南蛮公主。”
“慎行的意思……若是俘了这南蛮公主,我们手里便有了逼退两国联合的筹码?”李束看着手里的资料,斟酌着问道。
“不错,南蛮新皇只要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两人感情甚笃。”沈之修点点头。
“此事,孤还需要思考一番。”李束表情很是纠结,他虽为太子,增加赋税一事,也需过问庆嘉帝,原本这没什么。
但此次南蛮与北夷浩荡来犯,导致不少流民山匪皆是投靠了南蛮,朝堂那边因为这件事弹劾他的不少,他这次押送粮草,一是为了躲避后宫毒杀,二也是想堵住朝中的弹劾。
“殿下,若是让李汉凛那边先行立功,后宫李妃那边怕是……”沈之修没说完,但他确实提醒了李束,李家可还有个李汉凛,比李达年轻,比李达诡计更多,也比李达更能沉得住气。
如今他母妃虽贵为一国之母,但后宫的算计分毫不少,也越发密集了,确实如他母妃所说这个位置不好做,一朝新差踏错,一切算计便都是徒劳。
他决不允许有人撼动眼下的位置。
沈之修平静的等待着李束做决定,他向来话不动,却句句致命,他像是个耐心极好的猎人,冷静的等待着猎物落入编制好的牢笼中。
果然不过半刻中,李束便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发起进攻,顾元锡为主将,季邵为副将。”
沈之修点点头,随后礼数周全的告退,这次过来又带走了一部分粮草,与季邵一道前往邑安。
大庆太子押送粮草的消息,耶律护早已得知,但因为先前大胜,且主将顾元锡受伤,正常来说伤口在肩胛处,必然要修养半个月才能行动,可他们未曾预料到段羽来了邑安。
神医妙手的段羽,是他们漏掉的一环。
况且粮草到了,正常情况也需要整顿几日,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但顾元锡这边一得了令,便当机立断,准备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七万余的大军,由季邵率领五万精兵攻打西垂城,杀耶律护一个措手不及,加上章盛阳的奇策,耶律护竟节节败退。
耶律护这边战败的消息刚传出来,在浔阳的梁恒水便坐不住了,率兵亲自前来支援,而贺少卿则是乘机救出了浔阳王以及其家眷。
梁恒水带兵前往西垂城,正好落入了顾元锡带兵把守的埋伏圈。
还是一样乌云密布的天气,梁恒水看着周遭包围他的大庆士兵,对周遭包围的士兵毫不在意,只是冷着一张沉稳的面容,看向对面。
那个极为年轻的,堪称少年的红衣小将军,少年面色虽带着病态般的苍白脆弱,但张扬凌厉的眉眼,却极为逼人。
少年郎一身银甲下是艳红的衣衫,他稳稳的坐在马背上,雪色健硕的马,通体没有一根杂色,是他曾见过的小小马匹。
似乎是昔日顾洹的坐骑。
少年郎目光灼灼的对着他,梁恒水虽年过花甲,但身材训练的极其健硕,肩宽背厚,一看便孔武有力,连发丝都不见一丝斑驳。
两人隔着人潮远远对望着,梁恒水不再年轻的眉眼,恍惚中映照出了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形,他微微眯起眼。
“你与顾獎昌是什么关系?”中气十足的嗓音,穿过人潮。
顾元锡心神一阵激荡,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在年幼时便战神了他祖父的人,他就是梁恒水!果然英武非凡。
“顾獎昌乃是我祖父!”他也毫不示弱的回应道。
梁恒水心道果然如此,这般非凡的气质,如出一撤,果然是顾獎昌的后人,想到那个骁勇善战的人,梁恒水竟觉得那被伤的右腿隐隐作痛。
“你祖父不是我的对手,你也如此!”战场上任何能激奋将士的话语都必须铿锵有力的说出来。
话音落下,北夷的将士便是用复杂的话语起身高呼着,手里的兵刃不断的撞击地面,声势浩荡。
顾元锡却也不恼,甚至格外缓慢的扬起一抹笑容:“大庆有句话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在我这个年纪击败了我的祖父,而如今我会击败你,在同样的年纪!”
“甚是狂妄!”梁恒水笑笑,倒是颇为佩服顾元锡的这份胆气。
二人不在言语,只是对望一眼后,便策马率先冲锋陷阵,身后紧跟着的是顾家军,身侧是沈之修,顾元锡觉得无比安心。
踏浪和梁恒水的战马在中央相遇,随后马背上的两人皆是抽出长剑,冷锐的兵刃相撞,周遭的将士自觉地空出一片地。
顾元锡只觉得对方的力气很大,手臂被震的发麻,但他身形却半刻迟疑都不见,闪躲出击的速度极快。
连梁恒水都暗自心惊于地方出击的速度,不得不更加谨慎的防守,顾元锡与他颤抖了片刻便察觉到,对方的右腿似乎并不如左腿灵活。
倒不是说对方很明显的露出了破绽,而是他躲闪的方向,以及下意识回缩的姿态,脑海中回想这沈之修截取的资料。
梁恒水从前被自己父亲与祖父一道夹击,只留一下一道伤口,顾元锡推测或许伤口在右腿,就像一个人手断过,那么在下一次摔倒时,最先保护的便是曾经受过伤的部位,这是人下意识的反应。
即便强悍如梁恒水也不能规避凡人心态。
顾元锡深吸一口气,随后毫不留情的攻击对着梁恒水的下盘而去,终于在拖延了将近五十个汇合后,梁恒水后撤一步,顾元锡飞身踩在马背上。
人几乎与手里的长剑合二为一般,直直的对着梁恒水而去。
尖锐的锋芒,穿透漆黑铠甲,直直的刺入梁恒水胸膛,梁恒水力气极大,这样还能再度后退,身形稳健,顾元锡身形也不停地向前。
脚尖点在对方战马的脑袋上,战马乱晃,他的身形却不偏不倚继续向前,锐利的剑芒又刺入三分,梁恒水身形也终于踉跄了一下,随后无力的跌下马。
顾元锡却并未松懈半分,身姿紧跟而上,两人在战营里,赤手空拳,拳脚相向,身形依旧迅速凶猛。
顾元锡也不得不承认,梁恒水的武艺当真极高,被击中的地方隐隐作痛,必然青紫一片,但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停顿。
两人仿佛不知疲倦般,你来我往的出手,但梁恒水已然中剑,就算是身体再强悍,终究还是比不过年轻人。
倒下的时候,他眼里满是飘舞的旌旗,上头是苍劲如从前的黑色正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