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修却不解释,只是神色柔和的看着他道:“走吧。”
顾元锡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身一同离去,身侧的沈之修,眸中异彩闪烁,稍纵即逝。
城外,一帮郎君没等多久便是等到了顾元衡三人,看到沈之修的时候,少年郎们神色有些难言,顾元锡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怪怪的,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样。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沈之修,心道,他人缘这么差?都是辅相大人了,还不受待见吗?
回过头的时候,又像是未察觉到儿郎们的异样眼神,顾元锡主动笑着对沈之修说:“沈……沈大人,不若与我同乘?”
沈之修迟疑了一下,后点点头,这下子,郎君们便是收起那些小心思,羡慕起沈之修了,要知道顾元锡的马可是踏浪,顾洹将军的战马,可是闻名关外的汗血宝马,能骑上它,该是何等的威风。
原本儿郎们是打算到了桃花坡,再找个由头问顾元锡借来骑上一骑的,沈之修倒是好运气。
儿郎们艳羡的想着,顾元锡难免想到十二岁归京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只是那时他们迷恋的战马是樱雪,他记忆中有这件事,也有一些浅浅的轮廓,可是再往后的细节都是断断续续的。
思索不出久远的记忆顾元锡勾起嘴角,笑脸便浑然天成,他本就带了一双好看的笑眼:“等到了桃花坡,诸位哥哥们一起赛马如何?赢的人可以骑一骑踏浪,它速度很快,可厉害了。”
顾元琪不动声色的笑了下,潋眸的时候想,还真是天生一对,这都忘记了许多事了,却还是做出跟当年一样的选择,说出一样的话,沈之修何德何能。
听到顾元锡这样说,一众儿郎们便是热血沸腾起来,要知道踏浪的名头可是远超顾元锡曾经的战马樱雪,谁人不想离英雄前辈更近一点呢?加上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有这样的奖励,哪个郎君能不激动?便是顾家两兄弟都目光灼灼。
儿郎们翻身上马,朝着郊外策马而去,顾元锡虽然年纪小,但是身手极好,脚尖一蹬便是翻身上了马背,他坐在黝黑大马身上,眼神满是清澈,对着沈之修伸出手。
那只手,与少年脸庞一般,带着稚嫩,但却骨节分明,手心有几处老茧,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少年郎君的手。
顺着那只手,沈之修抬眼看去,马背上的红衣少年,笑容晏晏,背着光,他微微的有些愣神,片刻后搭上顾元锡的手,借着力,翻身上了马。
汗血宝马,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顾元锡便带着沈之修超过了一众儿郎,风在后头跑,怀里的顾元锡,身形虽消瘦,但在马背上却稳稳当当,少年郎艳红的发带扫过沈之修的面颊,带着几许梨花香,稍纵即逝。
少年耳后有一颗红色的小痣,细细看去,竟生出几分旖旎的味道。
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踪迹,金禾才纳闷出声:“沈之修搞什么?为什么让我们演这么一出?”
周围的儿郎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只有顾家两兄弟,对视一眼。
彼此心照不宣,还能为啥?为了叫顾元锡心里只有他呗。
“当辅相是不是挺累的?不过应该挺风光的,你还是别总板着脸了,旁人都不敢与你亲近。”少年纵着马,减慢了速度,开口问道。
身后的沈之修缓缓开口:“嗯。”语调有种顾元锡说不上来的温柔。
顾元锡又笑开:“这就对了,你从前在关外马术就一流,一会一起跑跑?踏浪看着老实,脾气怀着呢,虽这么说不太厚道,但若是他们驾驭不了踏浪,伤着了可不得了。”
沈之修喉头动了动,眼眸微沉:“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顾元锡自是察觉到先前贵家郎君们的态度,羡慕这种情绪,是很容易转化成嫉妒的。
因此他才说要将踏浪作为奖励的,这一点沈之修自是察觉到了,但两人都未点明。
“你又不是不晓得,踏浪性子急躁,可别说出去啊,不然旁人以为我舍不得呢!”
赏月烟火大会的举办地离京都十余里,半个时辰的功夫,顾元锡与沈之修便是率先到了,又过了约莫半刻郎君们才陆续到达。
郎君们一心惦记着赛马,倒是忘了要给顾元锡介绍贵女这茬,以顾元衡为首嚷嚷着便是差人下去准备赛马事宜。
赛马准备着,也不知道举办赏月烟火大会的人是谁,手笔甚是夸张,顾元锡方眼看去,无数名贵品种,墨牡丹,朱砂红霜,学海,胭脂点雪,泥金香,瑶台玉凤,玄墨,清水荷花等,在秋风里摇曳生姿。
各色菊花琳琅满目,果真有不少赏花的贵女,顾元衡与刘宇叫了不少相熟的贵女,京中贵女出了城,倒也少了几分约束,与郎君们倒是相谈甚欢。
小厮们准备好了之后,其中一个身穿鹅黄衫裙,肤白貌美的少女突然清脆出声:“这么干比有什么意思,要不咱么也来凑个热闹赌上一把?”一言出众人纷纷附和。
说要设赌局的是刘宇的妹妹,也是平阳侯府的当家主母,听顾元琪说自己认对方做了干妹妹的刘诗诗,因为身份问题,她一说话其余的贵女也争相配合。
“好好,这个主意不错,而且你们知道吧,今日最好的赌注可是顾家小将军的汗血宝马。”一言出不少贵女都是将目光转向顾元锡。
刘诗诗的目光在沈之修身上顿了一下,随后对着顾元锡眨了一下眼。
顾元锡虽忘记了自己怎么认下这个妹妹的,却也还是回应一个灿然的微笑。
顾元锡也不局促,笑着拍了拍身侧高大蹭他的踏浪,自古美人爱英雄,加上顾元锡容貌如今越发出众,不少未定亲的少女看过来也是目光炽热。
押注开始,贵女与各家子弟纷纷拿出银钱,各人压各人的,只有沈之修,无人问津。
他那张脸足够吸引无数贵女,可是周身的气势却太过冷漠,加上冰凉的眸色更显得不近人情,贵女们虽有心接近,在那样生人勿近的气势下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不过,身穿青衫的少年似乎并不在意,淡然站立于一株桂花树下,枝头浅黄的小小花朵打着旋落下,一个清爽的少年音传来:“我压沈家哥哥。”
一锭金稳当当的放在小厮端着的盘子上,顾元锡看着那落英下的修长身形,眉眼弯弯,看到那淡青色的修长身形侧首,顾元锡悄悄眨眼。
沈之修低垂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定格了一秒,氤氲着薄雾的目光,神情莫辩,转过头,珉着的嘴角却微微的上扬了几分。
比赛开始,自有小厮给沈之修准备好马匹,如修竹般的身形,翻身上马,动作娴熟,自有几分潇洒倜傥。
顾元锡看着马背上稳健的身形,眼底有着几分欣赏,他已经不记得这些年自己和沈之修之间还有没有联系了,但看到这一幕却想起了关外两人纵马疾驰的时刻。
沈之修那双雾色的眼眸在那个时候总会焕发出别样的神采。
举办场地一圈,贵女们赏花,顾元锡无事可做,连两位兄长都跑去赛马了,马蹄声渐渐响起,顾元锡笑着将目光转向远处。
过了半刻后,贵女们才听到阵阵铁蹄,纷纷翘首以盼,入眼是一袭青色的衣衫,黑色大马上郎君眼眸微微眯起,风卷起墨发,张狂的散在身后,与衣衫同色的发带,身后是大片红叶,身边是各色的花枝,格外打眼。
顾元锡笑了起来,来人正是沈之修。
结果自是出乎所有人预料,沈之修看似文弱,但是御马之术,可不一般,便是众郎君们不服气,也不能多说什么,各凭本事的事儿。
便是顾家两兄弟,都没说什么,只是艳羡的目光投向沈之修,虽然赢了,沈之修面上倒是没什么情绪。
顾元锡捧着怀里的银子,到没有矫情的还回去。
冬青选了一颗红叶特别茂盛的树,在树下准备好了吃食放在席子上,天冬见状一路小跑带马车上,搬来一张矮桌,随后又取出一把古琴。
两人装点一番,倒也颇有意境,顾元锡看着那张琴,总觉得莫名熟悉,可又想不起来。
满天的红叶里,裹挟清隽气息的沈之修,缓缓落座在琴桌面前,随后抬起眼帘,雾色的眼看向顾元锡,两人对视了几秒后,他缓缓地伸手。
一个个音节,从他指尖流淌出来……
是清冷的山风……
是无垠的月色……
是纷纷飘扬的桃色……
是漫天璀璨而绚烂的烟火……
是战马咆哮,铁蹄铮铮,是山河辽阔,天地浩荡,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是顾元锡分明记不清,却异常熟悉的曲调,手中的水壶掉落在地上,他却丝毫未察般,紧紧的盯着那个在红叶,在花枝中静默弹奏的人。
顾元锡甚至屏住呼吸,这场景分明陌生的很,可是脑海里却有个挥之不去的画面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