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花园，顾元锡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带着沈之修往最后面的一片寂静之地去，，一座独立的黑色屋子，他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进去，里头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排灵位。
是顾家的祠堂。
顾元锡抽出两个蒲团，取了六只供桌上的线香，点燃之后分给沈之修三只，然后对着沈之修道：“和我一起跪拜一下父母吧？”
沈之修点点头，跪在蒲团上，背脊挺得格外直，神色也格外肃穆。
两人比肩跪着，顾元锡的身形只比沈之修矮半个头，两人三拜的动作竟出奇的一致，顾元锡闭上眼，心中默默念叨：“爹爹，娘亲，祖父，顾家先祖，我来扰你们清净了，但你们这么宠爱元锡，自然也不会怪罪的是不是？”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人，我们都是男子，自然无法成婚，这三拜就当礼成啦，爹娘不会怪我的对不对？沈之修你们也认得，祖父都很赞赏他，往后延绵子嗣的事儿，交给大哥二哥啦，你们不会介意的对吧？他真的对我很好很好……”
顾元锡默默祈祷的时候，素来不信神佛，毫无信仰的沈之修亦无比虔诚的对着顾家先祖祷告，他承诺会对顾元锡一直好下去，也希望顾家先祖保佑顾元锡，健康安乐。
“我有些紧张啊，你祖父把你家人都叫回来了？你叔叔不是气了好些天么？”顾元锡站在太学院门口，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从沈之修告诉他，沈家已经晓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后，他便觉得不自在。
“放心，有祖父在，他会护着你的。”沈之修握着他的手，安抚着，但想起自家二叔，回来之后气的一副要犯心疾的样子，还是默默看了他一眼。
见沈之修欲言又止的样子，顾元锡立刻道：“我知道，我一定规矩行事，绝对不触犯一条太学院的规矩，但是你二叔都去经商了，怎么还这么古板啊？”
沈之修看他嘟嘟囔囔的样子，无声笑开，揉了揉顾元锡的发顶：“无事，祖父很喜欢你，他要是欺负你，你便跟祖父告状。”
说实话顾元锡难以想象，看着古板严肃的老先生，竟然这么开放，几乎是没有反对就接受了沈之修喜欢的人，是自己这个事实，甚至还从中帮着游说沈家其他的人。
想到沈家一大家子，顾元锡难免紧张。
说是家宴，但顾元锡还是没想到，沈家大大小小竟有这么多人，大庆民风算是开放，太学院的大院子里，摆放了数十张桌子，男女老少混坐，热闹非凡，相比之下昨日顾家的家宴倒是冷清的很。
虽热闹，但沈懿和出现，众人还是规矩的襟声，顾元锡看着沈懿和身边，一个干练苍劲的大叔，应当就是沈之修的二叔，沈元奇了。
这沈元奇老早也是太学院中的先生，规矩古板比沈懿和更甚，虽嘴角带着笑意，但眉眼间还是肃穆之色。
沈懿和环顾一圈，视线在顾元锡身上顿了顿，随后笑眯眯的对着顾元锡招呼道：“元锡来了，快到祖父这儿坐。”
一旁的沈元奇眉毛一皱，还未说话，便被自己的父亲推搡了一把：“去去去，你这老小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待客之道还要我教吗？”
顾元锡笑看着沈元奇吃瘪的表情，弯起眼走到沈懿和身边，笑眯眯的叫了声祖父。
这一声逗的沈懿和眉开眼笑，落座之后简单地说了两句，便开宴了，沈元奇从商多年，各地都有商号，带回来许多顾元锡未曾见过的特产。
这一顿吃的顾元锡很是满足，酒过三巡之后，沈元奇看着顾元锡，又看看沈之修，叹口气，终于开口：“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算了算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沈家从系多，慎行，你表姐还记得吧？前几月难产死的，夫家是个没眼看得，早早地相看好了续弦。”
沈之修疑惑的看着沈元奇，不明白二叔想说什么，还是顾元锡八面玲珑道：“那孩子才几个月？叔父是担心续弦不得善待？”
沈元奇看了一眼他，点点头：“是个小姑娘，自然不得重视了，你们两的事儿，我也不多说，过些日子我把孩子接回来，你两便养在自己名下吧，大哥这一房香火就让小姑娘继承了。”
沈之修皱皱眉：“怕是不妥。”
顾元锡同样点点头，往后小姑娘大了，问起娘亲，或问起自己怎么有两个爹爹他该如何说？
“闭嘴，又不是让你们养着，你选了这条路，叔父不能说什么，说了你也不听！这事儿必须这么办，若是个儿子更好，但合适的就只有这个小姑娘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总要给大哥留个血脉不是？”沈元奇一脸肃穆的拍了拍桌子，认为自己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沈之修始终眉眼清冷的看着二叔，淡淡的说出一句：“思虑不周，不可！”
眼看着沈元奇要发火，顾元锡忙安抚似的拍了拍沈之修的衣袖，托腮笑着问沈元奇：“那这样，二叔若是想接，便先接过来，等到小姑娘年岁到了，足够能理解了，我与沈之修会与她谈一谈，到时候再商议入族谱的事儿如何？”
顾元锡觉得，这小姑娘在那边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沈家自然也有能力将她接回来，好生养在身边，至于要不要养在沈之修名下，这件事不是可以草率决定的，那个孩子现在才几个月大，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等她足够大了，能理解，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沈家总不愿让大房的香火这样断了，才动了心思，也说不上不妥，但毕竟是一个孩子，一条性命，不是物件，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而眼下的他们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不仅仅是给那个孩子时间，也需要给他们时间。
尤其是他命不久矣，需要思考的东西更多。
沈元奇终于在沈之修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看着顾元锡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办吧。”
入夜之后，沈懿和在书房里把沈元奇一通斥责，沈元奇却梗着脖子，对着沈懿和道：“父亲，咱们沈家哪一个不是情种？当初大哥都能抛下慎行，随大嫂而去，你看看慎行那样子，为了顾家谋划多年，三番两次险些丧命，我这是给他留着个牵挂！”
沈懿和沉默了，他老了，真的再也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认养这个孩子的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
其实顾元锡多多少少猜到了沈元奇这么做的心思，他并非一个思虑不周的人，怕是沈家上下这些年都晓得沈之修为自己做到了何等地步，都担心自己死了，沈之修也了无牵挂了。
顾元锡晚宴吃的有些撑，沈之修去找沈元奇，是再详细些了解一下那个孩子的事宜，顾元锡百无聊赖的在他房里待着，属实无趣了便翻阅书桌上的卷轴。
突然翻到了一篇守则，还是太学院的守则，当初京都儿郎哭嚎连天的守则，可这字迹怎么看都像是他的，可他不记得字迹什么时候抄过。
看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短暂在太学院的时光，那日被沈懿和罚抄的事情来。
他看得眉开眼笑之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沈之修回来了。
顾元锡笑着捏着那三十多叶纸，倪向对方时眸光懒散而愉悦：“沈之修你不老实哦，糊弄祖父。”
沈之修走到他身边，弯腰搂着他，并未出声，但顾元锡却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手指，顺着颈项缓缓摸索，粗粝的指尖触感无比清晰，引起他一阵颤栗。
顾元锡侧手，两人唇齿便紧贴在一块儿，那双雾色眼眸里，已然情动，顾元锡笑笑勾着他的脖子往后一仰，算算日子两人许久不亲热了。
衣衫翻飞如白浪，直到夜半三更，顾元锡才哑声：“渴了。”
沈之修起身，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顾元锡就着那只手喝完了两盏茶，才觉得冒烟的嗓子舒服了些，平静下来之后，他窝在沈之修精壮的胸膛里。
“那孩子怎么样？那边不会闹吧？”顾元锡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正视，毕竟过不久两人名下就要有个小奶娃了。
沈之修垂下眼：“不会，那边有续弦，又贪财，孩子太小，过些日子接过来之后由奶娘照料，祖父也说了我们先做大事。”
顾元锡半眯着眼，点点头：“倒也好，不过你说咱两谁是爹，谁是娘？”
直到天将亮未亮，屋内才传出顾元锡嘶哑的调调：“你是爹，你是爹，你是夫君！”
……
李澈登基后，大刀阔斧肃清朝堂，贪官污吏的悉数证据皆是由沈之修一一列举，而沈之修也在十日后官拜宰相，成为大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辅相，而顾元锡则被李澈亲封为镇国一品公爵。
李长乐在宫里陪了耶律嘉宁数日，才辗转归家，而李澈登基的消息，也随着夏风传到了陇西塞外。
金羽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的金含，金含手里抱着个孩子，孩子有一头浅色的发，那双碧色眼眸与她身边的耶律互如出一撤。
“眼下新帝登基，根基尚且不稳，是我们的好机会。”金羽看着耶律护，兴致勃勃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