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合理吗?显然合理,为了荣华富贵,或家族利益,她们甘愿入宫,但也残忍,她们一生只能依附于帝王宠爱度日,时代的悲哀在于,弱者必须依附权贵生存,女子必然要依附男子生存。
在这样的时代制度之下,人作为独立个体,变得缺乏思考,缺乏独立意识,而李澈所要改变的就是这样的时代制度,所造就的悲哀。
创立大庆帝国的也就是个普通人,并不如何高贵,只是有用谋略,拥有知己好友鼎力相助,方才能够谋划大业,仅仅只靠芸芸众生中的某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建立这样一个国家的。
李澈的登基典礼虽简素,却依旧隆重,李显被封为清河王,驻守京都,若他愿意的话可将李贵妃接去同住,驻守宿郡的李翰林回京参加登基大典,才晓得这短短半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看着疯疯癫癫的妹妹,他冷硬的面颊沉下来,众官员看着他地脸色,皆是不敢出声。
“具体的事宜,李显晓得,满朝文武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将军若是心中存疑,或对朕心有不甘,自可去考量查证。”李澈坐在轮椅上,神色坦然,他们参与布局中,但从未想过直接要了李泽和李盛的性命。
李翰林看着这位年轻,却锋芒毕露的新帝,李澈身边的顾元锡毅然站立,这位可是斩杀了南蛮名将梁恒水的人物,加上李澈坦荡,问心无愧的模样。
李翰林知道,这夺位之争,李家彻底落寞了,将疯癫的李贵妃带回家,他便请命前往宿郡,临行前他看着年轻的帝王,道:“李家虽有争夺之心,但对大庆忠心耿耿,还请陛下宽恕往日种种。”
李澈只是看着他:“往日种种皆已过,朕只看往后李家如何。”
这话便是告诉李翰林,往后李家若依旧忠心耿耿,前尘往事自然不会再提,李翰林离京后,李澈下令,后宫庆嘉帝的妃子,若是愿意的可离宫归家,若是不愿的,便一同住在后宫西苑,那边装潢一新,该有的待遇不会变,丫鬟仆人皆在,她们可自行选举出管理的人员。
后宫妃子本就是颐养天年,如今已更朝换代,自然只能答应,却无人敢提出想离宫的想法,还是顾如安在离去前去看了她们一次。
“我们都是女人,但你们之中大半的人都没有子嗣,我知道这其中有我的原因,但入宫之后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你们被人害过,也害过别人,这些事儿,说不出个对错来,但如今不同了,女子也有追求自我的权利,扪心自问你们愿意一生都将自己困顿于宫中吗?你们之中很多人都芳华正茂,离宫后或许还能找到倾心之人。”
宫妃们看着顾如安,这个从前便话不多,治下虽严却不苛责他们的皇后,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面对这个年纪与庆嘉帝和离,她竟不见丝毫的悲色,只觉得开怀。
但她们仍旧不说话,顾如安知道她们被自古以来教导的三从四德束缚住了,加上就算回去也要面对闲言碎语,顾如安看着她们笑笑:“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日后若是你们转变想法了,可以找嘉宁说,这大庆的后宫不会再有新人进来,嘉宁管理一切,现在我要回我的家去了。”
耶律嘉宁无措的看着顾如安,但顾如安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耶律嘉宁送顾如安到宫门口,分别之际,顾如安拉着她的手:“往后我的孩子就靠你了,他看着性子冷,却是个笨的,没经历过感情的事儿,你多包容些,若是他惹恼你了,你也不要憋着,你要说他才晓得你想要什么。”
意有所指的话语,叫耶律嘉宁脸红,她其实也很无措,她和李澈并非旁人所想的那种关系,她当然想李澈爱她,可是也不想要勉强的爱意。
只能胡乱的点点头。
顾如安入宫多年,还是第一次没有满满当当的仪仗队跟着,没有人时刻提醒她保持仪态,独自带着一个老嬷嬷,两个婢女,和寻常女子一样,踏上归家的路途。
心境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顾元锡早早地等在宫门外,陪着他的是沈之修,看到顾如安,顾元锡笑了,陪着顾如安一道走在京都的繁华街道。
街道繁华如当年,但顾如安却看得新鲜。
“叔父和两位兄长也早上刚到,非说要收拾一下。”
顾如安看着熟悉的街道,数十年似乎都没有变过,记忆中的路已经有些模糊了,还好顾元锡全程陪伴,终于回到了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古朴的大门,不似京都贵族家庭的繁华,但就是这样一座简朴古素的宅子,是她心生眷恋的地方。
朱红色的大门严丝合缝的紧闭着,顾如安刚到跟前,便徐徐打开,老管家在门里头,笑眯眯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真是巧了,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随着他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丫鬟老仆凑过来,看着她眼中含着泪水,像是早已期盼她归家一般,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欢迎,但顾如安却有了浓重的归属感。
顾家人丁单薄,伺候的丫鬟仆人也不多,但每一个人都真心实意的在欢迎她回来,顾熵匆忙过来,看着这个妹妹也是眼眶通红,他忍不住上千,搂着顾如安,嘴里一遍遍道:“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长乐怎么不回来?”
顾如安眼中清泪落下,在兄长宽厚的怀里终于委屈的哭出声:“长乐说嘉宁不适应,在宫里陪陪她在回来。”
李氏擦了擦眼角的泪,上前道:“看看你们兄妹,真是的,来如安跟嫂嫂过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闺房。”
“还有我的房间吗?”顾如安简直不敢相信。
“姑母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姑母的家,怎么会没有姑母的房间。”顾元锡收敛眼中的泪意,拉着沈之修的手站在顾如安的身侧。
顾如安看着那双交叠在一起的手,微微的凝神,顾元锡却似乎并未察觉到顾如安的目光一般,在众人面前,拉着沈之修的手,向前走去。
顾熵顺着妹妹的目光,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但顾如安却在他出声之前,拉着他的衣袖,随后摇摇头,低声道:“我觉得挺好的,随元锡去吧。”
走在前头的两个人,武艺极高,自然将那话听了去,顾元锡耳垂微微泛红,对着沈之修小声道:“诺,我也告诉家里人了,可不许再说我不给你名分了。”
沈之修好看的眉眼弯起,露出一个非常鲜明的笑,看得顾元锡目眩神迷。
顾如安跟着几人走到后院,一片小小的荷塘映入眼帘,最好的闺房在荷塘边上,窗子一开便能看到盛开的荷花,她心中顿起波澜。
“我阿妹喜欢什么就要喜欢什么,荷花只是荷花,我阿妹也永远是我阿妹,骄傲清雅。”顾熵粗着嗓子这样说。
顾如安忽然想,是啊,她就是她,喜欢荷花也不是她的错,成为顾家女也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因为旁人的错误改变自己的喜好呢?
荷塘边是小时候大哥为她亲手造的秋千,她从前总是坐在秋千上,快乐的喊着大哥,央求他推的再高一些。
推开房门,墙壁上挂着一只大大的燕子纸鸢,是二哥亲手为她做的,上头的图案已不再鲜明,却依旧保存完好,她喜欢素色的被子,要带着阳光的味道。
衣柜里那些已经明显不合身的衣衫,带着淡淡的香味。
每一件摆设,都将她的记忆拉回二十余年前,似乎什么都没变过,好像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她醒来依旧是顾家最宠爱的掌上明珠。
大哥二哥每日都会给她带外头好吃好玩的,爹爹虽严肃却还是会温柔耐心的唤她安安。
曾经的一切都被悉心保存,熟悉的所有东西摆在面前,叫她知道在顾家她永远可以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那些关爱她的人,依旧会将她喜欢的一切捧到她面前,叫她满足。
顾如安抱着那只母亲给她缝制的娃娃,缩在床上,整个人埋入被子中,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直到后来变成嚎啕大哭。
门外的李氏听着哭声,却笑出来:“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如安小时候就爱哭,憋了许多年了,叫她痛痛快快哭一场才好,都走,我去准备晚餐,元锡你带着慎行在府邸逛逛,晚上一起吃个家宴。”
顾家虽简朴,但院子很大,只是大半的屋子都空着,连丫鬟仆人都是一人一间,顾元锡带着沈之修走到侧院。
“你看我阿娘以前很爱梨花的,虽然她嫁给我爹后,就去了西疆,但二叔他们还是在这边种了很多梨树。”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顾元锡突然飞身,上了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之修:“你看小时候我每次回来,和兄长们玩捉迷藏,我都跑到树上,好几回都藏在上头睡着了,把大哥二哥吓得够呛。”
“如果是你的,一定很快就找到我了。”沈之修看着嫩绿叶间的郎君,忽然很想看看小时候的顾元锡是什么样,必然是玉雪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