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段羽和沈之修对着顾元锡的“尸体”各种研究扎针，但很奇怪他就是毫无呼吸，可是身体却隐隐发烫，这也就印证了众人的猜测，或许谬清下的毒真的不是立刻要他性命的毒。
顾元锡看着自己肉体上的银针，被翻来覆去查看还觉得挺怪异的，这感觉。
李澈那边在三日前入宫后，便去了庆嘉帝那儿，现在的庆嘉帝消瘦如枯槁，面颊整个凹陷下去，日日咳嗽，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近日更是连汤药都喝不下去了。
耶律嘉宁推着李澈进来，殿内昏暗一片，明明才初秋，殿内却放置了数盆银丝炭，耶律嘉宁不过刚进来，额头便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李澈看了看她，温声道：“一个人在外头怕不怕？”
耶律嘉宁摇摇头，李澈便道：“那你去外头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出来？”
耶律嘉宁点点头，出去的时候关上了殿门，李澈推着轮椅，来到床榻边，床榻上明黄色的帷幕向两边撩起，盖着锦缎的庆嘉帝，抬起褶皱浑浊的眼，像是没看清般呢喃：“煜儿？”
李澈突然勾起唇，露出嘲讽的笑：“你的煜儿在千里逃亡，他分明不是你的孩子，可到你油尽灯枯之时，却还是惦记着他，父皇，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父皇了。”
听到李澈略带薄凉的声音，庆嘉帝才终于回过神，盯着那张清冷的面颊端详了半天：“是澈儿啊，你跟你母亲年轻的时候真像。”
“别提我母亲了，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她恨毒了您，与您死生都不复相见。”李澈语气冷冷的又淡淡的，似乎说出的只是稀松平常的话语。
“是啊她恨毒了我，所以呢，你还找人精心伺候我，为我全力治疗，这是为什么呢？深夜到这儿，又是为什么？疥疮虽改善了，但还是具有传染性，你不怕么？顾家想得到的不都得到了么？”庆嘉帝自嘲的一笑，事到如今。
他自幼疼爱的李煜，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其他的孩子都死了，只有一个李显，似乎也不想与皇宫与任何的牵连了，李澈与他早已离心。
“封后大典我不想再拖延了，所以父皇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最起码等到封后大典之后，至于我今晚为何来，你恐怕认为疥疮是我母亲涉及，但母亲从未算计您，步步谋划算计也只是为了保住我和长乐，今日来是想问您谬清究竟给元锡下的什么毒！”
庆嘉帝看着李澈忽然笑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谬清会对我说实话？”
这么些年谬清对他究竟有几句话是真的，连庆嘉帝都恍惚，李澈突然觉得有些无力，说到底庆嘉帝也是个可怜人，被逼着卷入夺嫡之争，失去心爱的女子，这一生都活在憎恨算计中。
可是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说到底还是自身的性格缺陷导致他走到如今，想要的太多，世上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儿？
守住初心，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留住的，方能善终。
“当初我没想留着元锡的命，谬清终究还是心软了，他下的什么毒我也不清楚，至于你的诉求，我会成全你的。”庆嘉帝说完这句，便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李澈沉默的看着他，随后转身离去，快出内室的时候，庆嘉帝闭着眼突然开口：“替我和如安说句话，对不起。”
李澈推门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才哑声：“不必了。”
顾如安需要的从来不是迟来的道歉，这句对不起太轻了，担不起顾家顾奬昌和顾洹的性命，更担不起当年西疆枉死将士的命。
国师楼，是大庆历代国师的居所，为了培养继承人，历代国师会在上任之后外出游历一年，在这一年选拔合适的孩子，这些孩子不论出身，只要国师认可便能被接入宫中，养在国师楼，这些孩子无一例外都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孤儿。
顾元锡跟在沈之修身后，第一次来到神秘的国师楼，这儿可不对外开放，除了每一位国君和国师，还有那些孩子，其他人都是不得入内的。
李澈登基之后，便废除了国师这一职业，遣散了所有孩子，封锁大门，大门推开便是一道五十多阶的台阶，台阶上去是琳琅满目的书籍，有些都泛黄了。
一排排书格上满满当当的书籍，顾元锡看着沈之修，要从这里头找到线索，是个很大的工程啊。
看来沈之修又要熬夜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无名之毒究竟是什么，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所以自然是越快解决越好，不等顾元锡心疼沈之修熬夜。
耶律嘉宁便带着一行人来了，顾元锡放眼看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叫他心头发烫，刘诗诗，李长乐，顾元琪，顾元衡，连顾熵都在李氏的搀扶下跑来了。
“慎行，这儿这么多书，我们帮你找。”
顾熵拍了拍沈之修的肩膀，他们听说之后都觉得震惊，但震惊后便是狂喜，这些人一个都不愿意这样好的少年郎就这样离开人世。
“母亲还病着，若非哥哥不答应，她也是要跑来的。”李长乐这些日子养的越发好了，站在刘诗诗身边，根本瞧不出比刘诗诗年长。
沈之修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一贯的清冷，但顾元锡晓得他心里也是很感谢这些人，没觉得他疯魔了胡言乱语。
“只要涉及到谬清的生平或是他担任国师生涯中比较奇特事件的相关资料都要找出来。”众人闻言点点头。
不多会，金含也来了，她将孩子丢给乳娘之后便过来了，这位嫂嫂对耶律嘉宁来说很是陌生，两人只是点点头，便一同翻阅起来。
虽然他们人多，但国师楼的宗卷更多，没人负责一片区域，分工合作，寻找关于谬清一切的卷宗，然而五个时辰之后，也才将国师楼翻阅三分之一。
沈之修揉了揉酸涩的眉眼，顾元锡在他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他现在是能看到听到，可是却无法触摸这些卷宗书籍，只能重复看沈之修看过的那些文字，试图找出些端倪。
正在这时，耶律嘉宁对着手中的卷宗皱眉，又不确定般的思考，犹豫半晌后还是相金含走去：“嫂……嫂嫂，你看看，这个我好想很小的时候听祖母说过，南蛮巫蛊，我隐约记不清了，好像祖母说过，当年当年皇祖父的父亲，太太上皇，认识了一个南蛮女子，好像那位南蛮女子善妒的很，据说有一个宫妃就被残害了，好像是大家都以为那个宫妃死了，但是下葬之后……”
她斟酌着，所有人都将目光停在她身上，但她似乎想不起来，脸上又急又慌乱。
“别着急，慢慢想。”金含上前一步，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
“好像我不是很确定，这件事发生的太久远了，祖母当时都记不清了，只是断断续续的说了些，我先前没往这上头想，直到李澈他说了顾将军的情况，我这几日才想，或许或许是那样的。”
沈之修激动的上前，淡漠的雾色眼眸盯着耶律嘉宁，连顾元锡也忍不住飘到她面前。
“小时候祖母说给我听的，好像是那宫妃位份极低，太太上皇好像将她尸体丢出宫了，然后她家里人带回去，迅速下葬了，但是听守墓的人说，半夜听到里头有女人的尖叫，还有拍打棺材的声音，后来那家人，好像开棺看了，棺材盖子上血肉模糊一片，全是那个女子挣扎拍打的痕迹，连指甲都断了。”
“皇祖母那会太小了，在宫里玩耍的时候，听那个南蛮妃子很得意的笑，说那宫妃中的是南蛮巫蛊之术，就是一个一个药丸，接触到液体就会融化，里头的小虫子顺着嘴巴钻进去，啃咬五脏六腑，然后人就没了气息，摸着也是冰凉凉的，跟死人没什么分别，身体不会腐烂尸僵，一个月后人醒来便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那会子人都埋到土里去了，在棺材里挣扎煎熬，饱受痛苦折磨整整两日，肚子里的毒虫才会彻底催发毒性，把人的内脏掏空，人死之前格外凄惨！”
耶律嘉宁想到她七老八十的皇祖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一阵颤抖心悸，便觉得这巫蛊之虫真是可怕至极。
“真的？有巫蛊之术？”沈之修看着金含，耶律嘉宁不是南蛮人，所说的也不过是从北夷皇太后那儿听来的，语焉不详，若是南蛮真的有这样的巫蛊之术，那恐怕顾元锡中的毒便是真的了。
“可是这药丸不是要吞服么？而且那位宫妃的毒发症状与元锡有很大的区别。”顾元琪保持着理智分析。
“或许是因为谬清让刺客将药液涂抹在匕首上，那巫蛊之虫从伤口的血液钻入元锡的躯体，又或许谬清自己改了，但元锡眼下的情况倒是有十成相似。”沈之修也晓得两者情况有不同，但相似之处也有。
金含想了想：“南蛮民间确实有这样的说法，是南蛮山林的一支异族，他们幽居深山，几乎不外出，见过他们的人都说，那一只族人容貌倾城，但很奇怪所有人都描述不出具体的面貌，但渐渐地就也只当个传说看待了，老一辈的还常说，但我却不清楚，或许还是要去南蛮一趟，找些老人家探访一下。”
沈之修闻言点点头，虽然不确定，但这是眼下唯一的线索了，如果按照耶律嘉宁所说，这件事是真的话，那么顾元锡还有半个月便会自行苏醒，但醒来两日后便会彻底毒发。
所以不仅仅是要他醒来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要给他彻底化解体内的毒虫。
想到自己身体里有不知名的毒虫，顾元锡便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