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书信装好后,沈之修去了他“尸体”那个屋子,顾元锡亦步亦趋的跟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阻止他。
沈之修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长久沉默的凝视他的眉眼,直到夜幕深沉,在看着他缓缓道:“元锡我答应你的事儿恐怕做不到了,我尝试独自生活,可发现太难了,风雨是你,晚星是你,明月骄阳皆是你,我周围都是你,可又都不是你,大抵我和父亲,和你母亲一样,失去挚爱之人实在难以独活,原谅我好不好?”
顾元锡飘在琴桌前,急的胡乱飘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大声的说着:“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的!”
眼看着沈之修拿出一只酒壶,顾元锡急的整个人往前飘,突然一声刺耳响亮的琴声响起,沈之修动作一顿,看向空无一人的琴桌。
顾元锡也愣住了,他先前明明无法触碰到琴桌的?怎么会?
但这一发现足以让顾元锡欣喜若狂,他飘到琴桌面前,伸手,又试了一下,又是一声琴响,沈之修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琴桌,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些日子浑浑噩噩惯了,所以产生了幻听。
但下一秒,熟悉的琴声旋律响起,他呼吸都顿住了,屏住呼吸看着琴弦悦动,而熟悉的音律缓缓响起,他愕然的睁大眼睛。
这曲子,这音律!
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过!
一曲完毕,沈之修不受控制的上前,站在空荡的琴桌前,几乎是颤抖着问:“元锡,是你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琴音,回应他了!
沈之修不可思议的睁大眼,又问了声:“真的是你吗?”
叮!
又是一声,沈之修每叫他一声,他便拨动一下琴弦,每一次都给予沈之修回应,告诉他,他就在这儿,在他身边。
试了许多遍,沈之修终于确信,虽面前空无一人,但回应他的是顾元锡。
他张望着,却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元锡,你在这儿对吗?”
顾元锡直点脑袋,手也不忘拨动琴弦回应他,沈之修思考着究竟是什么原因,顾元锡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看到桌上的茶水,想试探着,便以手指沾了水。
竟真的在桌上留下痕迹,沈之修看着突兀出现的水痕,屏气凝神。
顾元锡缓缓在桌上写着:“我在这儿,但好像跟死了一样,若真的有鬼混,大抵就是我这样。”
沈之修不可置信的颤着唇:“可你没有任何的生命体征。”
“我知道,所以觉得有些奇怪,大概世上真的有鬼混吧,但是为何我的尸身不腐?”
“师傅也不清楚,为求稳妥在屋内放置了安魂香,但半月前天气依旧炎热,可你没有任何的尸僵显现。”沈之修其实也不明白,所以执意不愿安葬顾元锡,他总觉得顾元锡不像逝去之人。
顾元锡撑着脑袋想了想:“或许我死了但没死透?”
沈之修见不得死那个字,伸手抹掉水痕,顾元锡笑了,又伸手写:“我都想你了。”
绿芜一进门就看见沈之修斜坐在案桌前,右手把着书,整个身子侧着,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好像身边有人与他挤在一张椅子上,与他一起看书似的。
绿芜环视沈之修身边,为自己想法的心惊,却也什么都没说,更换了熏炉中的香薰后,才悄然出去,和上门的时候,却看到沈之修对着身边的空气缓缓道。
“看完了么?”
紫檀桌上顾元锡写:“看完了。”
两人虽见多识广但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完全不晓得怎么办,于是沈之修翻出藏书,试图寻找答案,而那头绿芜却担忧的盯着屋子,陷入沉思。
天冬和冬青过来的时候,绿芜还是眉头紧皱,见状天冬问道:“绿芜怎么了?”
绿芜张张唇,不晓得怎么说,半晌后:“我觉得沈大人是不是刺激太大了,刚刚屋子里只有他一人,可是可是,他在说话啊!像是跟人交谈似的。”
“大概是自言自语吧?”天冬这样想着,顾公子的死到现在沈之修都无法接受,定然是要有个过程的。
绿芜想想,压下心中的疑惑。
顾元锡和沈之修就这样看了一个下午的书,直到门口传来天冬的声音。
天冬推开们,端着白瓷玉盏进来,看着沈之修:“少爷,药熬好了,你好歹得喝一口吧?你这成日的不吃不喝就算了,连药也不肯喝,沈老太爷说了你今日若是不肯喝药,他就把顾将军的尸体带走了。”
本以为还要在说些什么,毕竟这些日子,若非沈老太爷威逼利诱,沈之修的身子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虽然现在看不见顾元锡,但沈之修想,他要生气了。
顾元锡当然生气了,沈之修这些日子短短半个月瘦了大半,可惜他现在嘟嘟囔囔的骂,对方也听不见。
沈之修看着黄褐色清透的汤汁,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喝完了,天冬惊讶的张大嘴,又听沈之修道:“叫厨房送些粥来,我许久不吃东西,要先吃些好消化的。”
天冬呆愣在原地:“少爷您说什么?”
这些日子要沈之修吃东西比登天还难,就算是李澈多番相劝也无用,这会子却主动开口说要吃东西,怎么能让天冬不惊讶呢!
顾元锡嗤笑一声,看着天冬呆愣的样子。
“还不去?”沈之修催促着。
天冬忙不迭的跑出去,沈懿禾听到沈之修终于肯吃东西了,老泪落下,颤着唇:“好,好快去快去!愿意吃东西就好啊。”
沈之修愿意吃东西,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好现象,可渐渐的众人也发现不对劲,沈之修时常对着空气说话,不仅是绿芜觉得不对劲,连段羽和沈懿禾都察觉到了。
“慎行是不是中邪了?还是思虑过重,出了什么问题?”段羽面色凝重的看着沈懿禾,李澈在一旁听着也是蹙眉。
“要不还是叫慎行过来,段神医给看看吧?”
顾元锡跟着沈之修亦步亦趋的来到正堂,沈之修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或者说不是气色,而是眼神,与先前的死气沉沉不同,多了些光亮。
“慎行,过来坐。”沈懿禾拍拍身边,看了一眼段羽,沈之修落座在段羽身边的椅子上,和先前一样,只坐一般的椅子,仿佛身边还有一人与他同坐。
李澈看着怪异的沈之修道:“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元锡的死,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先让段神医给你把把脉,你再好好说说,这些日子怎么了?”
顾元锡听着噗呲一乐,张嘴反驳:“皇帝表哥我死了,但我没死透。”
沈之修听话的伸出手腕,段羽把脉了半天,也只觉得他身子有些虚弱,别的什么也诊断不出,三人对视一眼,想着或许还是心结。
沈之修突然问:“可以跟他们说说嘛?”
“慎行你在跟谁说话?你是不是?”沈懿禾自然是不信神鬼之说的,尤其是缪清那件事之后,更是对这等怪力乱神之说嗤之以鼻。
顾元锡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个好,段羽眼睛一下瞪得老大。
“元锡或许没死,祖父我没疯,也很理智,这件事或许超乎你们的认知,但元锡真的没死,他就在这儿,你们过来看。”
沈懿禾与段羽都是一脸震惊,李澈却知道在这件事上,沈之修断然不会胡言乱语,推着轮椅上前,几人围在一起,看着沈之修空无一人的身侧。
“元锡你来写吧。”
顾元锡闻言点点头,他鲜少见到李澈一脸惊讶的表情,这会子看的乐颠颠的在桌上写。
“表哥姑母身子可好些了?你什么时候准备封昭雪公主做皇后啊?祖父你送我的簪子绿芜收哪里去了?段神医你要好好管管沈之修,盯着他好好吃药才行。”
字迹是顾元锡的字,写的内容也只有他们晓得。
李澈惊讶的睁大眼,沈之修看着众人,缓缓道:“我怀疑缪清给元锡下的毒,或许并非是要了他性命的毒,我查阅了一番资料,元锡的情况应当是魂魄离体,或许我们需要调查一番,耶律护那边追踪到李煜的踪迹了么?”
“半月前在岷山追踪到,耶律护传信说快了。”李澈沉吟道。
段羽深吸了好几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这症状,对蓬莱我在蓬莱听说过,但那人语焉不详,况且说的情况也和元锡不一样,我便没留心,或许真的没死。”
“等着我去翻翻书,我去看看!”还不等详细说,段羽便迫不及待的跑出去。
沈懿禾好半天才消化这件事:“世上真有这样的奇毒?”
“大千世界,或许真的有,师父也说世上还有许多无名之毒,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调查一番,我记得宫中历代国师,生活作息,还有研究阵法丹药都需要记录,历代国师背景资料也需要完善记载或许宫中还有记录。”
沈之修看着李澈。
“国师楼被封锁,里头的孩子都送到太学院了,你随我入宫去找,还是我找人给你送来?”得知或许顾元锡并未死,李澈也是很激动,恨不能现在就去翻遍国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