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不能传唤军医,不能让人知道我受伤了,若是有细作,或是殿下那头没有处理好,殿下的处境就危险了。”
“伤口在腰腹,不止血你会死的!”
“不要去,殿下处境十分艰辛,不能给殿下添麻烦,眼下还不是时候,若是引起骚乱,便会引发战争,现在还不是时候。”即便是这个时候,沈之修也思虑周全。
李澈或许能处理好那蛮人的尸体,但凡事都有万一,他从不赌万一二字。
“我会医,你听我的,沈哥哥的医术,比御医都好。”顾元锡闻言松下一口气,跌坐在地,还好,还好他会医术。
半梦半醒间,沈之修能感受到,身边的人不时摸着自己的额头,又时不时地检查自己腹部的伤口。
帐子里,药香弥漫,恍惚间他生出了几分不适宜的想法。
可他心中装的是海晏清河,家国天下,那不适宜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即便聪慧如沈之修,也未曾思索明白,又或许还不到细探的时候。
沈之修沉沉睡去,昏暗灯光下,额中的美人尖,带着一点点温柔缱绻,他虽冷淡,却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啊。
“沈之修,你真是讨厌的要命。”红衣少年眼眶发热,其实他知道的,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不该说出李澈中毒的事,更不该替自己去给李澈送药。
那是自己的堂哥啊,那是祖父临死前还念叨的好孩子啊,他绝不能坐视不管,可沈之修……与他又没什么关系的。
翌日,西垂城难得下起了大雨,干了月余,突至的大雨,让人心情好了许多,暴雨所致,今日不用操练,倒是让顾元锡送了一口气。
帐房内,药炉咕嘟嘟冒着泡,沈之修半倚在床上,手里捏着本半合不合的兵书,顾元锡在书桌前,看着副将绘制的舆图。
屋外大雨倾盆,雨滴打着窗户,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两人却恍若未闻般,直到药炉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顾元锡这才回过神。
连忙丢了手里的舆图,去抢救即将溢出的药水。
“嘶!”顾元锡轻呼一声,手忙脚乱中,难免出错,连棉布都不拿,就伸手去揭盖子,沈之修似是没听见这头的慌乱般,手里的兵书翻了一页。
将药盛好,顾元锡端着药坐在塌边,将药递出去。
沈之修这才慢悠悠的放下书,接过碗,却不急着喝,将碗放在床边的凳上。
顾元锡眨眨眼,不解道:“你快喝啊,凉了更苦。”
沈之修却不紧不慢的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瓷盒,随后拉起顾元锡的手,从盒子里挖出一块膏药,细致的涂抹在顾元锡的指腹处。
雨声大作,炉子里的火星子迸裂,发出细微声响,床榻上的郎君一脸认真,因为养伤的缘故,头发披散着,白皙的脸庞有些许脆弱的味道。
明明很正常的,但顾元锡却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脸颊有些发热,指尖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忍着点,药力吸收就好了。”沈之修低头,侧着的面颊有些消瘦,却更显轮廓分明。
他涂抹的认真,只当是顾元锡被烫伤的地方疼,出声说着,声音如雨后春风,带着难言的温柔和缱绻。
顾元锡缩回手,似乎是要掩饰什么一般:“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的,这算什么,你赶紧喝药,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
说完,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出了屋子,雨水飘落至面颊,躁热减退,顾元锡这才恍然,我臊什么呀?都是大男人,不就上个药?
身在边疆,顾元锡自是不用顾忌着京里的规矩,不过却依旧悄悄地将鲜红的发带收起,换成了月色的飘带。
这一年,边关并不太平,因顾獎昌死,西蛮便是多次来犯,顾洹也在半年前回到了西垂城,营帐内烛火点点。
顾洹看着手里的信纸,叹了口气:“如今西蛮不安生,朝中却急不可耐的发起了立储之争,这些个人啊。”
坐在一旁的顾元锡,微微的皱眉:“姑母没事吧?如今京中形式如何?”
“你姑母膝下就澈儿一个,长乐也才大病初愈,自是没她什么事儿,只是赵贵妃膝下七皇子刚满周岁,听说陛下宠七皇子宠的紧,李贵妃自是不高兴的,两家正斗的厉害呢。”
说罢,顾洹将手里的信件投入烛火中,烟雾升腾,带着些许的氤氲,或许李澈如今不在京中反而是好事。
正思索着,帐外传来通报:“报!”
顾洹站起身,眉头紧皱,一旁的沈之修与顾元锡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凝重。
“主帅,西边五十里发现蛮人大军,已派人前去打探。”跪在地上的士兵,脸上一片肃穆。
“再探再报,通知全军进入戒备状态,城守何在?”顾洹有条不紊的交代下去。
半个时辰后,西垂城城守便是踏着夜色赶来,城守将笑是个年约五十身材矮小的男人,顾獎昌在时西垂城大小事务都由他管理,城中百姓也只认顾獎昌,这让他颇为不满。
如今顾獎昌去世一年有余,将笑对顾洹称不上多尊重,大半夜爬起来自是诸多不满,吹胡子瞪眼道:“顾将军,深夜叫我来做什么。”
对于将笑顾洹虽不满,但也不愿摆架子:“城外五十里发现西蛮大军的迹象,恐怕要出事,城内还是早做防范的好。”
将笑闻言,大惊失色,慌乱道:“这这这些蛮子要干什么?顾将军我们是不是该连夜撤啊?西垂守不住的吧,老顾将军都不在了,来人!来人!”
顾元锡忍不住上前,怒喝一声:“顾家军还在,西垂尚且不需畏惧。”
少年郎如今十五了,身姿更高,修长却依旧消瘦,单薄的身形,映着烛火,却那般坚毅,眉眼飞扬,他语气格外的自信。
营帐一侧,没入阴影中的沈之修,笑看着烛火下的郎君,美人尖隐匿于阴暗中,红衣郎君胸有成竹的开口:“只要顾家还有一个人活着,大庆的土地便不会让出去半寸。”
满腔热血,阴影中,如竹如玉的郎君,嘴角漾开一抹笑,她永远都有着耀眼的魅力,那是点燃情怀与理想的魅力。
将笑从营帐出来后,看着火光大亮的营地,满脸嘲讽:“呸呸呸,就是顾獎昌在,也未必能守住西蛮入侵,小小年纪的大放厥词,要是能打,顾獎昌不早打过去了。”
当夜,西垂城守府内,将笑指挥着下人将值钱的财物尽数收整好,若是有个意外,也方便他跑路,又派了信得过的下人,吩咐时刻盯着营帐那头的动静。
西蛮大军约莫十万人,是整个西垂驻守军队的一倍,然而西蛮大军驻扎在城外五十里外,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如今这个局势,双方皆是不能有所动作,即便是刺探军情,也只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一旦一方有异动,便是率先挑开了战争。
西蛮的动作,半个月后便是传到了京都,满朝震惊,以左相为首,赞成以和为贵,尤其是左相提到了,西蛮的质子李澈。
李尚书却言,西蛮太过嚣张,仗着顾獎昌老将军去世,连年侵扰边疆,早已预谋开战,不若大庆主动出击,打他个出其不意!
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庆嘉帝却迟迟不做决定,倒是往赵贵妃宫里跑的勤快,顾如安一心照顾长女长乐,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在边疆的儿子李澈的安危。
西蛮与大庆的军队,双方皆是没有轻举妄动,直到四月后,探子来报,北夷欲与西蛮联军。
庆嘉帝这才发出密旨,让顾洹想办法营救二皇子李澈,一切以李澈安危为准,救出李澈之后便全力应战。
营帐内,顾洹看着舆图,正在思索,半晌后,缓缓开口:“目前西蛮与北夷并不知晓大庆已获得他们结盟的消息,如今陛下密旨已到,我们应当率先出兵,阻止联盟。”
“父亲,联盟从北夷过来,应当是从这过来。”顾元锡指着舆图上的一处说道。
顾洹眼眸中带着点点欣慰:“不错,应当是从这过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救出澈儿。”
沈之修看了眼舆图,这舆图乃是当年李澈绘制,后由细作一年多来不断地打探消息,完善而成。
沈之修指着舆图说道:“此次北夷派出二皇子率领精兵两万,商议结盟一事,随行的还有北夷二公主,想来是打算用联姻巩固联盟,此处乃是流沙地带,我们可率兵伏击,将北夷联盟军队压制,再兵分一路,表面上,虚张声势开战,实则率人救出二皇子,随后立即撤退,修养整合后,迅速发兵。”
顾洹欣然一笑:“慎行果然好谋略,既如此就按你说的办。”慎行乃是沈之修的字。
“既如此,此次便由你与元锡率兵出征,营救二皇子后立刻撤回,北夷两万精兵便交给我。”
顾洹话音刚落,顾元锡与沈之修心中便是涌上一股炽热,虽在边疆,两国之间摩擦不断,但从未动过真格,如今却正真能与西蛮开战,上战场浴血杀敌,自然激动不已。
一向冷静的沈之修都是按奈不住,颇有些激动道:“将军,真的吗?”
顾洹笑看着,身材修长的沈之修:“自是真的,你们两配合最为默契,如今这一战也算是你们的初战,可莫要辜负大庆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