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家哥哥,咱们一起,守卫边疆!”这一日,仿佛交换了梦想般,顾元锡与沈之修越发亲密起来。
西蛮使臣驻守在西垂城十里之外,只有西蛮世子与二皇子李澈进入边界。
与李澈已然两年多未见,顾元锡看着瘦了整整一圈,面色也白了许多的李澈,眼眶炽热,眼尾微微的发红,却因为肤色,叫人看不真切。
西蛮世子,赤哈金身形异常高大,留着西蛮人特有的微卷短发,浅碧色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皮肤泛着古铜色,西蛮人豪放,夏日里皆是赤裸着上身,只在左右肩膀上挂着两条婴儿手臂粗的链子做装饰,下半身则穿着宽松的及膝短裤。
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泛着油光,顾元锡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西蛮世子裸露的胸膛,沈之修看着身前红衣少年,只看到少年耳后那颗红痣,有着几分妖娆,似乎更加红了。
许是错觉,沈之修用力的眨眨眼,随后上前,接待西蛮世子。
赤哈金这次像是真的来悼唁顾獎昌一般,竟然听了使臣的话,对着顾元锡行了大庆的礼节,西垂城城北,顾獎昌立了个衣冠冢在那,李澈跪在冢前,白皙的有些病态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眸子低垂着。
赤哈金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澈,嗤笑一声,用西蛮语说道:“你们汉人就是喜欢搞这一套糊弄鬼,人都死了,跪的再好也看不见。”
眼下这儿是顾獎昌的衣冠冢前,赤哈金说完却笑出声,跪在地上的李澈,将手握得紧紧的,片刻后胸膛起伏着,用西蛮话回道:“世子知道吗?大庆有句话,说的是人与牲畜的区别在于,人有修养,而牲畜没有。”
李澈在西蛮,素来隐忍,便是有人故意说些难听的话刺他,他也永远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如今这般直言不讳的顶撞赤哈金实属难得。
赤哈金浅碧色的眸子,带有几分挑衅意味的看着顾元锡:“大庆除了顾獎昌,就都是一帮胆小鬼罢了,质子殿下还是好好说话,不然你在我西蛮日子可是不好过了。”
一旁的顾元锡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声对着赤哈金回以西蛮语:“世子殿下不若与我比试一番,再来大庆妄言,来人拿剑!”
顾元锡从来都是一张笑脸,鲜少有这样冷着脸的时候,少年飞扬的眉眼里没了笑意,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长剑握于手中,红衣少年的衣衫无风自动,就在顾獎昌的衣冠冢前,他抛起另一把长剑,赤哈金稳稳地接住。
“久仰世子大名,还请不吝赐教。”
赤哈金看着这个还不足他胸口的少年郎,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屑,不过是个小屁孩而已,然而看着那怒目而视的少年郎,不知为何他心头微微跳动了一下。
高大的异国世子,与满腔怒火的小郎君,顾元锡手里的长剑,随着敏捷的动作步步逼近,赤哈金眼底的不屑已然彻底消散。
这个小郎君,身手极佳!
红衣翻飞,顾元锡接下赤哈金一剑后,身体一个后翻,刚落地的瞬间便是猛地一蹬,赤哈金避闪不及,少年手里的长剑便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稍微用力便是能叫他人头落地。
赤哈金身后的使臣惊慌上前,怒目瞪着顾元锡,刚欲发作。
“元锡,放肆了。”沈之修赶在使臣发作前上前,顺着少年的手,移开长剑,眼底却没有几分歉意,对着赤哈金说道。
“世子勿怪,小将军对待比试素来认真,顾老将军也常教导,输得起才是真男儿,故而小将军难免认真。”上下嘴皮一动,话里的意思便是,若是此刻发难,那就是赤哈金输不起了。
赤哈金自然听出来了,他看着顾元锡,眼眸微眯:“顾老将军虽杀了我族无数勇士,但我敬佩他,你不愧是他的后代,但是沙漠里的雄鹰不会永远屈服的。”
话里的挑衅与暗示,顾元锡只当没听懂。
祭拜完了之后,赤哈金便带着李澈离去,送行之后,沈之修将顾元锡带到了帐房里,挥手让侍卫离去。
“二殿下中毒了。”沈之修面色凝重说道。
顾元锡闻言大惊:“什么?你怎么知道?”
“这种毒是慢性毒药,长期服用身上有异香。”早在李澈跪拜之时,沈之修便是闻到了熟悉的异香,但是因李澈是皇子,他相距甚远闻不真切,故而在先前送行时,找了个借口,凑近了这才确定。
顾元锡皱眉,深吸一口气才看着沈之修道:“你知道是什么毒药,你能解吗?”
沈之修点点头:“要想彻底解毒需日日服药,我手里有一药,能压制毒性,但是,送不过去!”
“我去送!今日他们驻扎十里外,日落风沙起,必不会今日回去。”顾元锡想也没想便是说道。
沈之修看着少年,心头却骤然浮现起那一抹艳红的小肉痣,不知怎的,平静的胸膛泛起一阵莫名的波澜。
“你掩护我,我去送,这药服用方式特殊,你未必能说清。”没来得及想清楚心中的异动,沈之修便是开口道。
“不行,太危险了!”想都没想顾元锡便是拒绝。
烛火下,少年的侧脸生出几分温柔来,这份温柔来的莫名,让沈之修心微微一颤。
忽然伸手,在少年的头顶揉了一把,柔软的发丝在掌心里,他开口道:“别忘了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顾元锡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有些沮丧的答应了沈之修的计划。
是夜,一匹马载着两个人向西而去,到了西蛮人五里地之外,二人便是翻身下马,徒步向西。
大漠的风沙无情涌入鼻子耳朵里,两人脚步虽快,但到了蛮人的营帐外,已然夜半三更。
顾元锡将自己埋入沙土里,嘴里含着一根草管用来呼吸,沈之修则是换穿着一身黑色衣衫。
顾元锡负责在营地外接应,沈之修负责潜入,一切计划的好好地,沈之修凭借着灵敏的嗅觉,只花了半刻中便是找到了李澈的营帐。
只是营帐内,还有两个蛮人奴仆,对李澈算不上恭敬,刻意用西蛮语大声抱怨着。
沈之修趴在营帐后方,眼看着巡逻的侍卫便要到这边,心思转了转,手指轻轻扣了两下帐房的支撑杆。
这两下极轻,跟着风沙,那蛮人奴仆没听见,倒是李澈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后用西蛮语说道:“世子今日带回了不少好酒,你们去取两坛。”
蛮人奴仆一听,眼中便是闪烁异彩,大庆的酒水可比西蛮精细多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随后便是急匆匆离去。
沈只修一个翻身便是进了帐子,看到沈之修李澈颇有些意外。
时间紧张,沈之修叫药丸交给李澈后便要离去,倒是李澈,叫住了他,随后抽出其腰间的匕首,撕下一截床单,割破手指,在床单描绘起来。
动作熟练,显然绘制的东西已然刻画在脑子里,不过半刻钟,李澈便是将绘制好的床单塞给沈之修。
“此乃西蛮舆图,如今如何需要切实考量,西蛮狼子野心,从未收敛,切勿冲动。”交代完后,李澈便是钻入被子里,假装熟睡。
沈之修刚欲离去,却与一名蛮人奴仆撞了个正着。
那蛮人一看沈之修穿的便什么都明白了,抽出腰间的刀便是对着沈之修砍了过去,沈之修那双永远淡然的目光中分毫不见慌乱,徒然闪过一抹杀意,自怀中掏出一包药粉直接撒到那大汉的面门。
猝不及防,那汉子猛吸了一口,随后身子便是瘫软下去,沈之修手里的匕首已然刺进了他的胸膛,连喊叫都来不及发出。
手腕用力,匕首再度刺进了几分,血腥味弥漫,沈之修拔出匕首,却未曾料到,那汉子竟然还未断气,一把短刀刺入腰腹。
沈之修捂着伤口,手下动作却不慢,再度对着那汉子的脖子刺入,直到那汉子彻底断气,沈之修这才喘着气。
身后晚来一步的李澈,看着他微晃的身形,急切道:“没事吧?”
沈之修站起身子,摇摇头:“给殿下添麻烦了,药丸每半年服用一枚,等元锡接回殿下,我会为殿下彻底祛毒,殿下谨记万事小心,凡事先保重自己,顾老将军一直看着您。”
说完便是踏着夜色,飞身离去。
营帐外,顾元锡整个人埋入黄沙中,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柱香,若是沈之修还未出来,那么……
心中这般想着,掩埋他的黄土被扒拉开,顾元锡下意识的弓者身子,手也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看到来人后,这才放松下来,然而下一秒他便是皱起眉头:“你受伤了?”
沈之修神色如常:“先回去,小伤,不碍事。”
顾元锡望着那自沈之修腰腹处渗出的鲜血,彻骨的寒意弥漫开,沈之修此时面容惨白,躺倒在他的床榻上。
“你不是说小伤吗?”少年郎吼着沈之修,从未有过的大声,一直以来他对沈之修都是敬重有加,总唤他沈家哥哥。
沈之修喘着气,看着眼前,眼尾微微有些发红的少年郎,自怀中摸出一块暗色布,颤声说道:“殿下绘制了西蛮的舆图,你赶紧找人复刻下清晰地。”
看着那从来都是风光潇洒的郎君,顾元锡眼眶泛红,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在边疆,每一次蛮人入侵,都会有将士牺牲。
这些将士可能前一日还在与他比试,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从京都跟他过来的翩翩君子,眼前这个眸子里永远带着远山薄雾的郎君,此刻露出虚弱的模样,让他心底蔓延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看着沈之修手里的舆图,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身便要传唤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