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欣欣出了医院就立刻回家翻出来一张照片,上面也是一盏六方宫灯,照片背后写着这盏灯的细节,多高、多重、六片玻璃上是什么图案。
同手机里图片上的灯一一比对,的确一模一样。
她放下手机,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盏六方宫灯在哪里。
这盏灯在花镇,是她的爷爷向省三的珍藏。因为“传男不传女”的花灯手艺,在她7岁那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在满院子点亮的花灯下,父亲向阳生给爷爷紧闭的房门跪下磕头,然后拉着她离开,从此断联21年。
花镇,是一个她回不去,爷爷也出不来的地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和花镇有关系。
向欣欣呆坐了很久,花镇、绝情的爷爷、猝死的父亲、还有陈志一把她的思绪心情整个搅乱。又心酸又恨的牙痒,想到是否卖灯求生,心里更加难受,爷爷本来就看不上她,现在更会认为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她无所谓,但不想让牵连父亲。心潮翻滚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平静下来,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就不能放弃,必须打起精神来,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整理好了情绪回到公司,季宁立刻汇报进展:“律师说这种情况先协商,不成的话投诉,要不然就起诉,只要证据确凿就可以拿回来。”
这是个好消息,但无论时间还是金钱,她们都有些拖不起。
目前情况,如果Lars破产,她们面临300货款的赔偿,账上只有不到50万,再收回一些款,大概有70万。
向欣欣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现在我们还不能放弃Lars,陈志一有可能夸大了,说不定过两天又打款了,只是虚惊一场。”她把那张老宫灯的图片发给她们:“打听一下,陈志一是不是真的在找这个东西,怎么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过了两天,多方打听确认了:陈志一的确在找老宫灯,在古玩市场开价挺高,只要能提供老宫灯的消息就行。同时挪威门户网站刊登了Lars企业破产倒闭的新闻,随之而来的是催款电话。
前两天大家还在庆祝盈利,今天就得面对破产,人生巨变让她们惶恐不安。
常悦自认为是她的错:“我去把房子卖了。”她的房子刚买在佛山,还有几十万贷款没还,也卖不出什么价格。
季宁想到家里给她存了笔嫁妆钱,等到结婚再给,决定回家先要出来:“我回家借钱!车也可以卖掉。”
向欣欣觉得心酸,当年带她们出来创业可不是为了让她们卖房买房,她咬着牙:“先别急,季宁你再去问下律师,像我们这种情况,海外追款该怎么操作,还要向贸促会求助……老方私生子,能查多少就查多少,别违法操作。常悦,你去处理Alawn那批货。”
安排好了工作,向欣欣不再犹豫,立刻去找陈志一。
帮她下决心的是两个电话,一个是李姐问进度,一个是越南客户,之前资金出了问题,现在资金回笼,想下订单。
这两个电话像是暗夜里的火光,让向欣欣又燃起了斗志,创业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不应该就这么放弃。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常悦、季宁、信任她的人,要为她们负责,就得先生存下去。
陈志一正在办公室开会,助理安排她先在会客室等着,坐了半个小时,从陈志一的办公室里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几个人,又很快进去了几个人,还有会议。
她知道今天没那么容易见到陈志一,就开始在茶水间、活动室找人聊天,女员工都是新鲜面孔,男员工都是老面孔。一边聊天,一边观察着公司的变化,配备的越来越齐全,还租下了对面的办公室,改造成了员工休息室外加一个小型健身室。
员工一口一个陈哥,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崇拜,要不是向欣欣知道他的真面目,恐怕就被唬住了。不过她也在这些多而杂的聊天内容力提炼出了一个信息,陈志一这阵子都在陪一个马来华侨客户,对方来头很大,司机来财务报销的酒店停车费都不少了。没有打听出来酒店名字,但根据停车费的大概数额和其他消费地点,锁定了一个酒店:福朋喜来登。还有一个不好判断,报销发票里没有娱乐场所,不知是有女性工作人员还是其他原因。
到了中午,陈志一的办公室又出了一批人,助理看到向欣欣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陈总要去见客户,刚下楼。”
向欣欣看了一眼办公室没人,立刻往楼下跑,一路狂奔,出楼门正好看见陈志一的车,她立刻上前挡住,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陈哥,我想和您谈个合作。”
陈志一40多岁,在英国留过学,粤语和英日法语流利。喜欢戴一副平光眼镜,喜欢穿英伦风格的西服,身材高大、保养到位、谈吐有度,加上事业金钱加持,颇有老钱味。敢想敢干,重承诺守信用,对兄弟们是真的仗义,也是真的大方,只要愿意跟着他干,有他一份必定有兄弟一份,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哥。
因为要为公司的兄弟们整点隐形福利,他在招聘女员工的时候有两个硬性指标,年轻漂亮、未婚。当然,光漂亮不行,还要脑子够用,公司不养闲人。
向欣欣、常悦、季宁,当时都是刚毕业,顺利入职。在不了解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有魅力的老板,跟着有盼头,后来才知道他的大方和仗义只给兄弟,盼头也只有兄弟有,于是一起辞职创业,让他非常恼火,把女员工流失率高也算在了向欣欣头上。
此刻,他看着向欣欣因奔跑有些散乱的头发,露出了嘲讽的神情:“原来是向总啊,你那两个哼哈二将没来?听说你们厉害的很,把老方气到住院?”
向欣欣忽略了嘲讽,认真解释:“大客户Lars出了问题,导致我们也现在面临着很大的困难,找了老方才知道,如果陈哥早点告诉我们……”
陈志一没想到老方会出卖他,不过他也无所谓,没人规定他必须告诉向欣欣,冷哼一声:“怪我来了?你是不是忘了Lars是怎么来的了?”
向欣欣愣了一下,同Lars在展会上认识,当时她们的展台没有什么人,她就去当免费翻译然后邀请客户。Lars当时在陈志一公司展台,但接待工作人员英语有口音,他听不懂,就让向欣欣当翻译,随后又成了向欣欣的客户。
陈志一认定是向欣欣抢客户,让人举报四达展位上销售假冒伪劣产品,害的展位被封。
“陈哥……”向欣欣本想掰扯一下,随后又想到来这里的目的:“我知道那老宫灯在哪。”
陈志一已经做好了再度嘲讽的准备,听到这句话愣了下:“你怎么会知道?”
向欣欣老实回答:“老方说的。”
陈志一又是一声冷哼,斜眼打量了一下向欣欣:“老方对你不错啊,连这个都说。灯在哪?”
向欣欣眨了眨眼,说了一个小谎:“在一个供货商那里。”
陈志一心里很不舒服,找了两个月的老宫灯一点消息都没有,本以为是在哪个收藏家手中,没想到却被一个平平无奇供货商拿着,这消息还是向欣欣提供的,更让他不舒服:“就那么放在办公室里?”
向欣欣接着说谎:“在家里,视频通话的时候她拿出来给我看了。”
陈志一眼睛闪过一丝亮光:“他为什么给你看?因为你漂亮?”
向欣欣摇头:“那个姐姐正带着小女儿做花灯,顺便也给我看了。”
陈志一哼了一声:“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让人看?”
向欣欣点头:“她是客家人,对灯有着天然喜爱,去年她生了儿子我也送了灯。”
陈志一想了想,没有想出是哪个供货商,估计又是个小厂,问道:“哪个供货商?地址?”
向欣欣没有说话,陈志一看出她的担忧,有些不屑:“你放心,找到这个老宫灯,东南亚市场我带着你们。”
向欣欣还是没有说话,陈志一脸色微变:“你不信我?谁不知道陈哥我可以不报仇,但肯定报恩。”
向欣欣信,只是她也了解陈志一,说是带她们,必定是他那帮兄弟们先吃,给她们的都是泔水。而且她也等不到哪个时候,现在急需资金,于是提出了条件:“我信,我需要陈总先借笔钱让我周转,东南亚市场我要四分之一,最后我要和客户面谈。”
陈志一听完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你在跟我谈条件?你好大的胆子!”他说着就来了气,摆出昔日教训下属的样子:“向欣欣,你不会以为找不到老宫灯,我就做不下来这个客户了吧?找到老宫灯只是锦上添花,找不到也无所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跟我谈条件?”说完指着车门:“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