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与我说这么多,不单单只是提醒我吧?”
混迹朝廷多年,哪怕再不懂得谋划算计,潜移默化之中也学到了很多。
世上,从不会有好心提醒这件事,就算是有,也不会和好心挂上关系。
不等沈漓开口留人,小七便兴冲冲跑了过来。
“少夫人,老爷夫人一行人已经到了山下!”
前些日子家中来信说,泽哥儿中了童生,一家子高兴地不得了,想到一家人许久未见,容玉就做主将人从吉阳接过来,正好借此庆贺的机会团聚几日。
本以为还有几日才能到,没想到这么的快。
想起多时未见的家人,沈漓再也绷不住露出难以自制的兴奋。
“这么快?!快,带我去迎接!”
刚跑了几步,才想起被落在原地的白庚,沈漓回头看他。
“本想留大将军喝杯茶,奈何家中来人,日后有机会,我夫妻定当亲自拜访。”
“来人,送大将军下山!”
匆忙交待了几句,沈漓就快步往山下跑去,兴奋的面容就跟几岁的孩童没两样。
望着她翩然而去的背影,白庚久久方才回神,在小廝的带领下往山下走去。没有那场洪水的话,他也不会和家人走失,他的大女儿也该是这么大了吧?下山时,偶遇几个往山上搬行李的小廝聊天。
“老爷夫人来了,少夫人可有得忙了。”
“谁说不是呢,吉阳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听说东家和少夫人几年不曾回过吉阳了,心底对老家挂念的很呢!”
吉阳二字,教白庚瞬间停住脚步。
那个地方的名字,他多久没听到了,久到都快忘了自己是那儿的人。
见他停住了脚步,小廝很是疑惑,“大将军?”
一声呼唤回过神来,白庚继续往前走,随意的闲聊着,“你们庄主是吉阳县的人?”
“大将军听过那个地方?”小廝很是意外。
吉阳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很少有人听过。
“听过。”
低哑的嗓音透着苦涩,抬头望天,目光满是怀念。
何止是听过,他就是从那儿走出来的,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吉阳人。
等一下!
白庚倏然停住脚步,神色隐隐透着激动。
她是吉阳来的,或许能够知道家人的下落也说不定!
猛然回头看向小廝,“带我去见你家庄主,我有要事要问她,马上!立刻!”
对于白庚忽然焦急的样子,小廝有些不理解,但生怕他再闹事,还是领着他往另一条路走去。
一路上白庚的脚步很是急促,小廝竟差点跟丟了,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
“大将军,您走慢些,小的快跟不上了!”
走过羊肠小道,阵阵谈笑声逐渐传进耳里,显得越发清晰,催促着白庚向前跑着。
跑出绿荫,站在台阶上,一阵清风迎面吹来,白庚居高临下望着下面和乐的一家人。
当看清其中两人的面容时,顿时瞪大了眼眸,浑身血液沸腾,表情早已不能用激动和兴奋来形容,只有努力抑制,才能不至于发狂。
是他们?!
“大将军!”
谈笑风生的一家人,听到有外人在场,忍不住抬头望去。
站在中央的容长宝望着上面的人,笑容瞬间僵硬,握着沈漓的双手缓缓脱落,久违的名号脱口而出。
“三哥……”
久远又飘渺的声音传进耳里,教白庚心中五味杂陈,多年情绪冲上眼眶,眼泪珠子不住滚落。
“长宝。”
听到两人的呼唤,沈漓目光在两人中间徘徊,笑容逐渐收敛,直勾勾盯着上头的人。
容长宝的亲三哥自小就去世了,能够让他称呼三哥的人就只有……
小七一动不动守在大厅外,面容极为凝重,便是往日与她常打闹的人也不敢近身一步,远远瞧着都绕开了。
此时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坐在那儿,却是表情各异。
容长宝坐立不安的看向白庚,笑容透着不自然。
“真是没想到,三哥你还活着,还当了大将军,要是婶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何止是高兴,是能高兴的疯了。
相对于容长宝的困窘,白庚则是显得尤为兴奋,目光在沈漓姐弟三人身上不停徘徊着,手指都在颤抖着。
“这三个孩子,他们是……”
李桉儿连忙开口,“三哥应当认得出,那是阿漓,这是桂花,这是泽哥儿。”
“来,快叫爹。”
拉过桂花和泽哥儿,李桉儿笑着指向白庚,不对,该说是容长庚。
谁知,桂花却是转身就坐回椅子上,摆起了冷脸色。
“我们没爹,我们爹早死了。”
容瑞泽则是看了眼大姐,见她没吭声,也老实的坐了回去。
满心欢喜的白庚,在瞧见这一幕笑容顿时僵住,讪讪收回要抱孩子的双手,场面顿时充满了尴尬。
容长宝和李桉儿相视一眼,各自眼中有着困窘。
着实没想到容长庚竟然能死而复生,他若要回孩子,也不能拦着,毕竟他才是孩子们的亲爹。
可,到底是养了这么些年,要放手,还真舍不得。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场面有些难看。
最终,还是容长宝开口打破这份尴尬。
“不知道三哥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当年大家伙找过你,可没找着尸身,就以为,你被大水冲远了。”
没想到,人没死。
想到当年的那场洪水,白庚面露哀戚,将这些年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容长庚被冲到陌生的地方死里逃生,以为家人都没了,为了讨口饭吃,就投奔了军营,为了纪念死去的妻子白心,便改了姓氏为白,取名白庚。
可无论这些年受了多少煎熬,全在看到孩子们的一瞬间化为乌有。
他的孩子都在,这是老天爷对他最大的恩赏了!
“当年,我回去找过你们,可有人说你们都死了,我这才死心去了军营。”
“现在看到你们过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爹,沈漓说不上有什么感情,毕竟,她芯子里早就不是那个真正的沈漓。
喝了口茶,沈漓淡淡道:“您既然活着,那如今也算是一家团圆了。”
“我不认他这个爹!”
桂花陡然起身,咬牙切齿的指向白庚,“他算是什么爹!抛弃了我们这么多年后又重新出现,我们受苦受罪的时候他在哪儿!”
“又有哪家的爹,会撇下自个儿的孩子,在外头逍遥快活的!”
“我不认!”
“不认!”
说罢,桂花哭着就跑了出去。
“桂花!”
李桉儿匆忙起身,刚要去追人,却被容长宝给拦住了。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死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活了过来,是得冷静一下。
刚见面女儿就对自己如此厌恶,教白庚很是揪心,愧疚万分的看向沈漓和容瑞泽。
“如果爹知道你们还活着,当年是绝对不会抛下你们的!”
说来说去,都是造化弄人啊!
“现在说这些,晚了。”
放下茶盏,沈漓转头看向白庚,“别怨桂花恨你,如果你知道在你走后爷奶是如何对我们的,就会了解她心中的恨。”
如果容长庚不听信旁人的话,他们也会是有爹护着的孩子,也不至于受李氏那般折磨。
这让他们要如何不恨?
提及爹娘,白庚顿时沉默下来,沙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爷奶不喜欢你们,可你们终究是亲孙子孙女,也不会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