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人命保住了,家没了,家里的牲口、家禽也没了。
容知书到的时候是黄昏,太阳还挂在天边,火辣辣的,每年都是这样,大水过后就是连续好几天的艳阳,晒得人心头发慌,总觉得接下来会大旱。
当然,象州这地方常年雨水充足,上一次天大旱,还是一百多年前,因此大家目前只是心慌,象州很穷,即使是重建房屋,也不是人人都拿得出银子来的,特别是桃叶村,更是象州最穷的地方,而且这里大部分是老弱妇孺,想要重建家园,谈何容易?
容知书一进村就看到有个老妇人坐在路边哭,她身边依偎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少女衣衫褴褛,头发枯黄,也乱七八糟的,那张脸苍白如雪,没有一点人气。
容知书还没开口,老妇人就先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大人,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沈贵和沈望赶紧上来拉老妇人,容知书摆了摆手,半蹲下身子与老妇人平视:“你孙女怎么了?”
“她病了!她快死了!医馆不收她,大夫不救她,她快死了……大人,求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老妇人泣不成声。
随行的人有大夫,不等容知书吩咐,大夫就蹲下来给那小女孩检查,半晌后说:“大公子,她这是高热,而且恐怕已经持续高热了好几天,人都烧糊涂了,意识很弱了。”
“先救人吧。”
“可是……”大夫犹豫了一下才往下说,“她这种情况,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的。”
老妇人听完又哭了,一边哭一边磕头:“大人,求你救救她!她还能活,还能活啊!”
大夫在那说:“老婆婆,你别为难大人,你孙女的病耽搁太久了,大人也没办法啊。”
老妇人松开容知书,抱着孙女哭得死去活来。
场面太悲惨,看得人眼睛热热的,也想哭。
容知书看向大夫:“你救不了,换一个人来,阿贵,你来。”
大夫脸色一变:“大公子,阿贵他们不懂医术……”
容知书挑眉看过去,大夫就噤了声,眼前这位大人虽然年纪小,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看着很好欺负,但这一路走来,谁也欺负不了他半分,反而纷纷折服在他的能力之下。
但他不懂医术啊,自己是大夫,他怎么就不知道多尊重一点自己呢?沈贵和沈望根本不懂医术,容知书让他们检查,其实是想做做样子,安抚一下那位老人家吧果然能当官还能被皇帝重用的人,心眼都多。
大夫笃定沈贵他们诊断不出什么来,他都已经想好等会要怎么安慰那老妇人了,没想到沈贵说:“大公子,病人情况是很严重,不过如果能让病人退热,应该能活。”
大夫愣了愣,急问:“你确定退了热就能活?”
“我不确定,所以说是应该。”沈贵想起沈川那次受伤,连肠子都出来了最后也活下来了,这小女孩身上没有外伤,只要退了热,应该就好办。
容知书点头:“那就试试。老婆婆,您别哭了,我们再试一试好吗?不到最后谁都不要放弃,你孙女、”
视线拂过小女孩苍白的脸,对方正在努力睁眼,但失败了,他伸手抓住对方的手,继续往下说:“你孙女她想活。对吗,你想活。”
小女孩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老妇人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谁都想活,她也想孙女活着,可孙女已经这样了,真的还有活路吗?
前边有棵大树,容知书将小女孩抱到树下,沈贵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木箱,里头放置了一些很珍贵的药品,容知书也有一些医学知识,很快就指了几样药物,首先给小女孩打了一支退烧针。
然后递给老妇人一支药液:“喂她吃这个药液,它也有退热的作用。老婆婆,你来喂,只有这一支了,你小心点,一定要让她喝下去。”
老婆婆抖着手将药液倒进去一点点,小女孩意识很浅,老婆婆努力了好半天她才终于吞咽下去。
一支药液喂了小半刻钟,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老妇人觉得孙女吞了这药液之后,人好像重新有了生气,然而她身体依然烫手。
退烧针加退烧水双管齐下,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小女孩开始发汗,老妇人一边哭一边帮她擦汗,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小女孩的体温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呼吸也平顺了。
大夫给她把脉,满脸不可思议:“她,她活了!”
老妇人把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朝容知书磕头:“谢谢大人!大人救了我孙女的命,也相当于是救了我的命,我们祖孙俩愿意为大人做牛做马,来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折腾了这一通,太阳已经下山了,桃叶村现在不能住人,这老妇人带着孙女一起回村,想必是想死在自己的屋子,现在孙女不用死了,她自然要回城的。
容知书带着这对祖孙回了城,得知她们这大半个月来都是露宿街头,便让沈贵将她们带下去安置,这时冯经年和其他人从外头回来了,知道他带了个小女孩回来,有人就开起了玩笑。
“容大人都十七岁了吧,有通房了没?”
“你们有所不知,容大人如今还是童子身呢,别说是通房了,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
“那正好,把那小女孩收了,养着以后抬做姨娘。”
一群人哈哈大笑。
容知书突然掀了桌,笑声顿时没了。
“很好笑吗?继续笑啊。”
容知书面无表情,声音也平平的:“我让你们,继续笑。”
没有人敢笑,大家面面相觑半天,最后是冯经年出声:“知书,他们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的妻子是要由皇上指婚的,你也瞧不上这些女孩,你一一”
容知书淡淡打断:“人的身份虽然被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但我一直认为,大家生而为人,灵魂是在同一高度的。冯经年,你说我瞧不上那些女孩,我凭什么瞧不上?她们哪里差了?是因为她们家里没我有钱,还是因为她们现在无家可归,成了难民?可她们为什么会成为难民,是她们愿意的吗?归根到底是谁的错?”
“你们这几个,嘴上口口声声说跟我来象州学东西涨见识,可你们一天天到底在干什么?吃花酒!调戏良家妇女!你们是来帮忙的吗?你们是来镀金的,想要回去之后官职往上升!
我告诉你们,包括冯经年在内,你们所有人,都休想凭借象州的事升官发财!连我也不能!”
现场一片安静,过了一会,门外有人弱弱出声:“大人,对不起,是我们祖孙俩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是那位老妇人,她是来道谢的,同时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救命之恩,实在太大了,却没想到,会听到那么不堪的话。
“您不用走。”容知书指着那几个来镀金的京城子弟,“该走的是他们。你们回去吧,同时麻烦替我向皇上带句话,我要留在象州,小公主的满月宴就不参加了皇上指名要容知书回去,容知书要是不回去,他们这些人要是私自回去,那成什么样子?皇上要是发怒,他们别说是升官发财了,脑袋能保住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