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纷纷向容知书道歉，容知书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你们应该道歉的对象，是这位老婆婆，以及她的孙女，她们并不是贱民，她们同你我一样，都是大宁的百姓，即便是奴才，你们也不能如此轻贱。”
现场又安静了下来，老婆婆十分惶恐，身子一弯就要跪下来了，容知书将她架住，认真道歉：“抱歉老婆婆，我们来得太晚了，你们今天遭的罪，都是朝廷的错，都是我们为官者的不作为，我向您道歉，并向您保证，象州以后即便再有山洪，你们也不需要再露宿街头，我们一定会将你们妥善安置，并在灾后帮助你们重建家园。”
老妇人五六十岁了，来象州的官员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来都是当官的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像容知书这样的官员，会救百姓，会向百姓道歉。
从来都没有。
老妇人愣愣地看着容知书，不太敢相信：“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您会留在象州吗？”
容知书刚要点头，冯经年就架住她另一边肩膀，低声道：“老婆婆，对不住，我们年轻，家里条件又好，没经过苦，不懂得民生疾苦，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把象州治理好的，至于这位容大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是容大人啊……不是容大人，那谁当这个官又有什么区别呢？”老妇人喃喃自语，她松开了手，蹒跚着往外走，“不会有人留下的，不会有人管象州的，都喜欢京城，都喜欢富贵，所有人都一样，都一样……”
冯经年追出去，追到一半又回来了，他叹了口气，一脸羞愧：“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百姓们对我热情，但又不配合我的工作了，原来是朝廷一次次失信于他们！”
容知书扫了一眼那群显贵子弟，问冯经年：“想好要留在象州了？”
冯经年亮声说：“想好了。我喜欢这里的气候，而且为官者，若不是靠自己的实力与政绩升的官，那跟被天下人轮流打嘴巴有什么区别？即使天下人不说我，我自己心里也虚。我记得我们大宁的开国皇帝，当初可是自己领兵打仗，我们大宁的江山，是他和先辈们一手一脚打起来的。
江山犹需要亲自去打，帝位才稳，升官更应该这样。我想，从我们入仕的第一天，皇上就是想着让我们在外头多历练几年才回京。容兄，我随你去过治水，现在又与你一起抗灾，我的想法，其实在路上已经改变了许多。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为官者不仅仅要做好官，更要做一位能吏。
因为好官仅仅是能让眼下情况有可能不会变得更坏，而只有能吏，才能带着一方百姓，走向富裕，走向更好的未来。”
容知书与他碰了碰拳头：“嗯，那我们一起做能吏，做真正能为百姓谋福利，真正能为大宁做奉献的好官！”
两个年轻人惺惺相惜，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而旁边那些在心里冷哼的人不会想到，大宁朝之后长达五百年的太平与富庶，就是从这一刻正式开启。
只不过在眼下，连容知书和冯经年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好官，更逞论能吏了。
那位小女孩在次日早上就醒过来了，面容还有些苍白，走路有些飘，但身上的生气是充盈的，跟昨天下午见到的时候判若两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对很浅的酒窝。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梁明月，梁明月知道容知书下午要走，二话不说捡了包袱就跟着走。
关键是这么一个小女孩跟在后头，容知书竟然是两天之后才发现的。
知道梁明月又病了，他有些薄怒：“队伍里多了个人，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沈贵上前回话：“大公子，明月姑娘没在队伍里，她是远远跟着队伍走，昨晚上我们已经把她甩下了，今天一早她又跟上了，估计是赶了一晚上的路。”
一个小女孩而且大病初愈，就这么跟着他们跑了两天，昨晚还赶了夜路，如此劳累，不病才怪呢！
容知书皱眉：“你们可曾劝过？一个姑娘家自己走夜路，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沈贵低下头，过了一会才说：“大公子，沈望派人在后头看着呢，实在是劝不走，今天也是看她实在累得狠了，才把这事报到您跟前来，原本沈望是想趁她病着了把她扣下，之后再把她送回象州，但小姑娘倔得很，不让我们大夫给她治，自己又跑了。所以我们是想，大公子，要不，我们把她带上吧？”
容知书抬脚往外走：“她人呢？”
“在马大夫那。”
容知书才刚接近，就听到小姑娘的娇斥声：“你们不要过来！我没事！放我走!我走我自己的，你们走你们的，都不要管我！”
听着倒是中气十足，不像是病了的样子，进去了才发现，小姑娘脸已经红得不像话，刚才那句是用尽了力气喊出来的。
梁明月一见容知书，全身的气焰就灭了，她看着容知书，小声哀求：“容大人，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只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真的，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想报恩，不用急在一时，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离死也不远了，正好也不用报恩了。”容知书表情淡淡的，“我救你，不是要你报恩，即使是需要你报恩，你现在也无法替我做什么。”
“我会洗衣做饭，我会一一”
“你觉得，我身边缺洗衣做饭的人手吗？”
梁明月被噎住了。
“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容知书将她从上由下看了一遍，“你这样的，可比不上牛马。”
这是预先把她的那句‘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先给封住了。
梁明月无话可说，脸瞬间就从通红变成了惨白。
马大夫趁机上前给她诊治，还是发热，只不过比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情况要好很多，退热也不麻烦。
梁明月在那流泪：“容大人，你不要赶我走，我很聪明的，我能吃苦，我什么都能学会的。”
“我这不是学堂，梁姑娘若要学东西，可以到学堂去。”容知书说完也不管梁明月怎么想，留下药就走了。
沈贵在旁边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直接跟容知书讲，只敢嘀嘀咕咕：“唉，梁姑娘真是命苦啊，小小年纪被父母卖了，转了几手才被卖到现在这个家，可惜这老婆婆自己也活不长了，小姑娘长得俊，老婆婆一走，就没人再护着她啦，到时候她一个小姑娘举目无亲的，估计还是得把自己卖进青楼才有活路。”
容知书淡淡看过去：“冯经年会是个好官，你明天亲自将人带回给冯经年，冯经年知道怎么做。”
“我就知道大公子是好人，不会放任梁姑娘不管的！”
“梁姑娘梁姑娘，什么时候，你们跟她这么熟了？”
“这不是看梁姑娘长得俊，跟大公子你站在一起还算赏心悦目么？”沈贵嘻嘻笑，“大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启沈的时候主子给我们带话了呢，要我们帮忙留意合适的姑娘，家世身份不重要，只要是个好的就行，哪怕以后你不做官了，她也能跟着你同甘共甘就行，主子说，您娶谁都比被皇上指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