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到了京城，成了状元的弟弟，如果不出意外，他科举之后，也能入朝为官。
一个漠北边城来的小孩，原本连学堂都没机会上，遇到沈漓和容玉之后，短短几年人生就发生了质的转变与飞跃，这就是别人说的飞上枝头吧？
别人梦都梦不到的人生，他拥有了。
陈卓越很知足，垂下眼道：“姨父，我昨天收到我大哥的信了。”
“嗯。”
“我想回漠北。”陈卓越抬起头，“姨父，我什么时候能回漠北？”
“想回漠北，是因为想你大哥，还是因为在沈家待得不舒服？”
“想大哥。”
容玉就笑了：“想回漠北，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回了漠北，你再想要回到京城来，会非常艰难，甚至你一辈子都走不到京城来。”
陈卓越低声：“姨父，我知道，但漠北是我的家，我也想要让漠北变得像豫州和汝南一样富庶。”
“漠北是边城，边城不可能给太多发展的机会，你的理想不会实现。”容玉泼他冷水，“尤其是肃州，是三国交界之地，贸易之门一旦开放，细作就很容易混进来，那年肃州的战火，你应该还记得很清。”
“不做贸易，种粮种果种桑养蚕总是可以的，只要能让家乡的乡亲过得好一点，我都不怕。”
容玉一脸赞赏：“你随时可以回去，不过我认为以你现在的能力，想要为肃州和漠北做事还差得远，你今年十一岁，正在求学阶段，见识也还不够，在京城在沈家，你可以不断学习，增长见识，一旦回了漠北，你是两眼一摸黑，到那时，你可能连上学堂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当然你是我沈家的孩子，我自然会替你请夫子在家，但是这样的话局限性会很大，而且我给你请的夫子的见识，远远比不上国子监。”容玉看了陈卓越一眼，摸摸他脑袋，“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认为，在帝城，在我的身边，你能成长更更快。别人用十年才有可能考到京城来长见识攒经验，等能有所作为的时候，至少也要四十岁往上，而你在京城呆十年，十年之后，肃州，凉州，或是平州，你多的是治理的法子。”
陈卓越明显愣住了。
容玉说的这些，他统统没有想过，他只是因为太想和大哥在一起，也太想做点什么来改变肃州和漠北，那天晚上的战火，那天晚上的哭嚎，他躲在地下室里搂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听得真真切切，他恨自己太小，不然就能冲出去跟敌人搏杀了。
然而现在，容玉把他又点醒了一回。
确实，以他现在的能力，要是回了漠北，连成长都要比别人慢十倍，别人用十年从小地方考到帝城，他从漠比起步，想考到京城来，要比他们更加难，漠北连个像样的学堂都没有！
想要改变肃州，想要摘掉苦寒之地的帽子，想要让更多的学子从漠北走出来，首先自己就得有能力啊，没能力就空谈理想，那是不切实际，说出去要让人笑话的“姨父，你说得对，我听你的。”陈卓越困了好几年的心事一下子说开了，人也轻松了不少，脸上有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稚气，“我想进国子监，我要变得和大哥一样厉害！大哥能把禹州水患治得漂漂亮亮，我也一定能！”
容玉摸摸他脑袋：“除了想进国子监，还想什么？”
“妹妹，妹妹也快四岁了……”
“妹妹三岁开了蒙，待到六岁，我就让她去上女学。你尽可放心，新月不会成为你害怕的那种只会风花雪月的闺阁千金，她会像她的两个姐姐一样，拥有生存与自保的能力。”
陈卓越眼睛更红了，还有点羞愧，他其实也想妹妹跟别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样娇娇滴滴的，出入有奴仆使唤，可他是经过战火，经历过家庭离散被迫背井离乡的人，他害怕若是有朝一日，大宁再来战火，他不小心弄丟了妹妹，妹妹会像无根的浮萍，被人卖来卖去，甚至丟了性命。
容玉的安排，很好，他所担忧的，他所期盼的，都有人替他安排好了，何其有幸，遇到他们一家！
“谢谢姨父！”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容玉越发温柔。
“没有了。姨父和姨姨跟我和新月的已经足够多了，我已经知足了。剩下的那些，姨父，我想自己去拼，还有姨父和姨姨想要的，卓越也要努力为你们拼来！”小小少年握着拳，“十年，十年之后，我一定能达到目标！”
容玉拍拍他肩：“十年之后的事情十年之后再说，眼下，有个人你得见见。
谁？
陈卓越还懵着，一个身量修长清痩的身影便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陈卓越盯着他，眼神越来越迷茫。
那人伸出手，强忍着激动：“阿卓，是我，大哥。”
大，大哥？
兄弟俩分别了好几年，分别的时候陈先还痩痩小小一个，不过十二三岁，但今年已经要十九了，脸上没有了半点稚气，只有西北汉子独有的坚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庞刀削一样清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让人说不出的煞气。
这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大哥，但又切切实实是自己的大哥。
兄弟两人抱头大哭，哭完了，陈卓越被赶去睡觉，因为陈先要给容玉说漠北的事。
漠北这两年一言难尽。
秦国公与陈大人天天打架夺权，恨不得对方立即原地消失或是暴毙，但要是哪天没见着对方，又要满城找，生怕对方瞒着自己干嘛干嘛去了，要在背后阴自己做遭。
当然，陈大人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来盯着秦国公的，他始终认为秦国公不干净，肯定暗地里跟敌国勾结了，事实也证明如此，他就曾截获过秦国公与敌国某大人的信件往来。
但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密信到了京城，皇帝也看了，却迟迟没有动作，也没有召他回去，没有办法，那就只能继续在漠北呆着，继续收集秦国公通敌的证据，在第五封密信寄到京城却仍然没有下文之后，陈大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收集什么证据，将往日的正经撇去一边，一反常态地跟秦国公一样在漠北大营上窜下跳。
漠北有两只猴子，一只是秦国公，另一只就是他陈大人了。
不过陈大人到底是有自己的底线，虽越来越不正经，夺权的手段也越来越狠，倒也没跟秦国公做出一样的事，毕竟读书人嘛，是要有自己的风骨的，就算死，也要做大宁人。
两人针对漠北的局势做了好一番分析，陈先又拿出了几封信交给他，那都是江北将军和李飞那几个副将咬着笔头哭唧唧写了整整一晚上才写出来的。
自从容玉走了之后，营队里没有人再教他们认字读书了，没过一会他们学过的字就全给狗吃了，信交上来的时候江北和陈先挨个检查，当下的感觉除了无语就是无语。
就说李飞李副将吧，信倒是很厚，但字写得拳头那么大，写了七八张纸内容也就只有那么一丟丟，关键是，拢共那么点内容，还那么多缺胳膊少腿的字，有些不会写的，干脆画圈圈。
容玉看信看到他这封，顿时乐了，笑得俊脸通红。
陈先说：“主子，江北将军已经暗地把兵权收拢，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就可攻入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