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容玉：“听皇帝这语气，这是支持？”
容玉点头：“李君临虽对不起我林家与玄甲军，人也虚伪，但在某些方面，称得上是一位好君主。”
沈漓不置可否。
即便李君临日后真做成了千古明君，他对玄甲军对林家的恶也不能抵消，功过不能相抵，一命换不来一命，更何况以他这么重的疑心病，是做不成明君的，只要他不要鱼肉百姓不要寒着边关将士的心，无功无过的，就是一名相对来说比较好的皇帝了。
但沈漓还是讨厌他。
容玉又道：“催筑运河要耗费的时间与人力物力财力都相对巨大，皇帝可能有心无力，知书，如果这件事你非做不可，那你就要做好十年都做不成的心理准备容知书垂眼：“爹，这事对江山百姓都有巨大助益，如今国库充盈，边关无战事，突发事件也有应急基金与应急部门，我只是一城一城的修，根本动不了大宁的国本，皇上他顾虑重重，是怕被百姓骂吧？”
“这是其一。”容玉拍拍他掌，“其二就是，皇帝有个坏毛病，喜欢看别人急得跳脚出丑，你越是心急，他越是不当回事，相反，如果你过几天突然去说不修了，他就会下决心了。”
容玉想起了当年。
当年林府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时，也不是没有人替林府叫屈求情，相反的，求情的人很多，但在一心想除了林府除了他的皇帝眼里，那些求情的人无疑于是火上浇油，或许当时皇帝心里还念着一丝旧情给林府一条生路，这些人求情的时机不对，那丝旧情反而催化了他的恶念。
当然，皇帝对林府对他有旧情，这是容玉自欺欺人之下强行帮皇帝洗的白，事实证明，当初但凡皇帝对他有那么一丝半点的旧情，也不会把事情办得这么绝。
害怕林家功高盖主，那就让父亲和他解甲归田就好，犯得着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诛他的九族吗？
说白了就是皇帝不是人，当年事发后自己给他找理由，简直是幼稚可笑。
沈漓和容玉自上了京城之后就朝夕相处，对彼此的了解不说了如指掌，但眼下容玉陡然低落的情绪，沈漓还是一下就能感觉得出来的。
沈漓道：“皇帝高高在上惯了，喜欢被人捧着，想做明君又被挨骂，知书你可不要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先急上一急。”
“但宿州将近一个月没下雨了，瞧着是要大旱。”容知书忧愁，“我总不能为了和皇上置气，而置宿州百姓于不顾吧？”
“你这孩子，娘从小就教导你们做人要懂得变通，要灵活，先前不是运用得挺好的嘛？怎么这会就不懂了？”沈漓笑，“运河肯定要修的，但早几个月修晚几个月修也帮不到宿州的忙，而且宿州和运河相比，还是宿州的危机比较重要一些。运河晚修几个月不会死人，但宿州一旦大旱，死的人可多了。”
容知书敛眉垂眼，容识礼就踢他一脚，对沈漓说：“娘您别怪大哥，今天大哥跟定王还有皇上斗智斗勇，脑子都用光了，这会让他休息一会，娘您指点指点我，儿子想让咱们家的财富再翻十倍！”
“好啊。”
“娘亲您快说！”
“去薅皇帝的羊毛啊！”沈漓一本正经，“今天薅百两黄金，明天薅五十两，积少成多，终有一天，咱们家会成为大宁首富的！”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
容识礼苦哈哈的：“娘，你偏心，只爱大哥不爱我！”
只有容明义这个老实人不来虚的，直接伸手：“娘，明义今天被吓着了，你给摸摸。”
沈漓哈哈大笑，挨个拍拍儿子们的脑袋：“怎么样，好了没有？”
“好了！”
“那就吃饭去！”
母子几人走路拽拽，就连一向端庄的容晓棋到了这会也学着定王走起了官步，容晓棋边看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陈卓越和陈新月这兄妹俩一个憋着笑，一个捂着嘴，眉目间的笑容怎么也关不住，走过的仆人们脸上也全是笑，马师兄他们说着说着就耍起来，要几个孩子给他们新创的招式好生评价评价。
一派热闹。
容玉兜后，嘴角也扬了起来。
老驼背在他身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饭后容知书就去写修建运河的具体方案了，容识礼和容明义也去帮忙，沈漓和容玉转了一圈，然后告诉容玉，她今晚不回房睡了，她要和两个女儿交流交流一下母女情，因为这段时间她忙别的工作，对两个小可爱冷落了一丟丟。
容玉根本没有说‘不’的机会，沈漓就被两个女儿扯进屋子里。
房门砰一声关上，容晓嫡在屋子里叉腰：“爹，你占我娘那么多年，这个月娘就归我们了，您自己睡去吧，晚安，好梦！”
啧。
容玉又站了一会，听屋里响起了母女三人的笑声，他才转身离开。
在自己的院子前看到陈卓越兄妹，容玉脸色不变，冲陈卓越抬抬下巴：“妹妹困了，你让她先回去休息，睡下了再来找我。”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陈卓越又来了，这会是自己来的，进门就跪下：“容先生容玉淡淡地看着他：“你这是没把我当姨父。”
“姨父……”
“站起来。”容玉把书册合上，“男儿膝下有黄金，当年你大哥这么跪着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今天也同样跟你说一遍，希望你能记住，跪天跪地跪父母，理所当然，其余人，天大的恩情，也受不起你的跪拜。”
“其余人是受不起我的跪拜，可姨父和沈姨姨受得起。”陈卓越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响头才起来，原本他是要磕三个响头的，想想三个响头好像是给神仙或是祖宗磕的，就收起来一个。
听说神仙慈悲，可当年大安细作入城，也没见神仙显灵，那天晚上的哭喊声他终生难忘；听说祖宗会护佑后代，但在那一战里，他们父母亲友皆过世，一夜之间兄妹三人成了孤儿，那个时候，祖宗他们又在哪里？
只有沈漓和容玉，给了他们生机，哥哥得了入军营的机会，而他和妹妹则重新有了家，成了这家的小少爷和小小姐。
沈家人给他的恩，除了父母之外谁人也比不上，说他们夫妻是他们兄妹的再生父母也毫不为过，所以他的跪，容玉完全受得起。
“坐吧，你我虽无父子之名，但父子之情却是有的，卓越，你也是我家的孩子。”容玉将人扶起来，“坐吧。今晚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
陈卓越眼睛热热的。
他跟着沈漓和容玉离开漠北的时候还小，才五岁，心里已经做好了寄人篱下备受搓磨的准备，但是没想到，沈家不仅给了他和妹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还给了他和妹妹那么多的关爱。
初时刚到沈家，他曾因为水土不服而晚上偷偷哭过鼻子，后来担心自己偷偷哭会惹人烦就再也没哭过了，再后来，他不哭是真的因为没什么可哭的，除了偶尔担心在军营里的哥哥平不平安康不康健之外，他和妹妹在沈家一切都好。
家里孩子多，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受到冷落，五个哥哥姐姐有的，他和妹妹一定有，他和妹妹不方便出门，五个哥哥姐姐就隔三岔五给他们带外头的小玩意回来，遇到一些节日，人多的晚上，哥哥也特意带他们出门，混在人群里玩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