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跪伏在地的马元,在场修士只觉得喉头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连山风都凝固了。
“难不成···这位上仙要斩了马元?”离阳涅暗自吞了口唾沫,却是连喉结滚动的声响都不敢发出。
这个念头在众人心头疯狂滋长,可是乾金国是马元一手建立,一身气运早已与国祚相连。若他今日陨落于此,本就摇摇欲坠的乾金国运恐怕会瞬间崩塌!
再说了,没有他马元,哪里来的乾金国,没有乾金国,这些个凡人哪儿来的安身定居之所?
山巅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马元有错,但罪不至死!
可偏偏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说话,那可是道宗的真仙降世啊!
仙人之下皆蝼蚁,没看见连劫云都被随手收了吗?这时候触怒仙人,怕不是嫌命太长,没事儿找事儿?
马元跪伏在冰冷的山石上,赤色龙袍被冷汗浸透,紧贴在他颤抖的脊背上。他的额头死死抵着地面,青石板传来的寒意直透骨髓,却压不住内心翻涌的恐惧。
——他怕死。
修炼到他这份儿上的没有不怕死的,修为越高越爱惜自己的羽毛。
他修行千余载,历经九死一生才踏入合体之境。那些在秘境中与其他修士厮杀的日夜,那些为突破瓶颈忍受的噬心之痛,那些在雷劫下险些魂飞魄散的瞬间······千载苦修,岂能就此付诸东流?
所以在面对火鸦道君的杀招之时,他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自爆国运。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在生死关头都成了可以舍弃的筹码。可现在······
滴答——
一滴冷汗顺着鼻尖砸落。
马元死死咬住牙关,齿间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能感觉到白知画的目光如利剑般悬在头顶,那无形的威压让他每一寸血肉都在战栗。
可现在墨玄真人竟因为此事而问责于他,他该怎么办?他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可以交换了?难不成他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
想到此处,他的瞳孔骤缩,藏在袖中的双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的痕迹。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还没有突破大乘期——!
“行了,我不过是说说,你至于吓得这么狠吗?再者,国运坍塌又不是没有修复的办法!”
白知画突然轻叹一声,那声音如清泉流过山涧,瞬间冲散了令人窒息的威压。
白知画的声音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得到这个答复之时,马元紧绷的神经再也支撑不住,啪嗒一声瘫倒在地,汗水彻底浸湿了龙袍,浸湿了山石。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方才生死一线的压迫感,让他的元神都险些崩散。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四肢百骸软得像煮烂的面条,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他整个人趴在那里,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正对上白知画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到他手中那布满裂痕的天马玉玺,突然想起真人刚刚说的后半句话,国运真的有修复的办法吗?
他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爬起,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神情,恭恭敬敬的看向白知画,“仙长,您···?”
“万事都是有一定代价的,你的雄心之火早已消散,便是野心也不敢再生出半分,这般心境,如何担得起一国之运?”白知画目光如炬,仿佛将马元内心深处所有的秘密看透。
随后他突然并指成剑,一道刺目的仙光自指尖迸发,“既然心火之道已废,那就转修太阳真火之道,我将你的神魂、这玉玺、这金乌玉环,乃至你这乾金国已经崩碎的国运四者熔铸为一。你可愿——”
“弟子愿意!”马元不待说完就重重叩首,额头在青石上撞出沉闷回响,此等机缘他他绝不能就此放过。
白知画先是一愣,继而抚须大笑:“你这滑头,倒是嘴快,我与你不过解惑授业之恩,你倒顺杆爬得快!”虽是调侃,却并未纠正马元的称谓。
只见他手中拂尘轻扬,一道玄奥的道韵在虚空中荡开。那金乌玉环应势而起,悬于九天之上,刹那间环身上九只三足金乌同时睁开赤瞳,宛如九轮大日当空,喷薄出焚天煮海的烈焰。
“去!”
随着一声轻喝,那方布满蛛网裂纹的天马玉玺被投入火海。令人惊异的是,本该瞬间气化的顽石却在真火中泛起莹莹玉光,表面裂纹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啼——!
随着一声清越高昂的金乌破晓响彻云霄,便见那金乌玉环已然熔作一汪赤色玉浆,在火海中翻涌沸腾,忽而化作一只翼展三丈的三足金乌,猛地扎入下方那团同样熔化的石液之中。两股力量交融的瞬间,天地为之一静,继而爆发出刺目的日曜之光。场内众人不得不闭目掩面,唯有白知画负手而立,眼中倒映着这场惊世蜕变。
“再来!”
白知画再次低声轻喝,左手朝着虚空抓取而去,右手拂尘扫向马元。
嘶聿聿——
一声凄厉的马鸣自虚空中中传来,只见一头瘦骨嶙峋的赤色天马被硬生生拽出。这匹本该神骏非凡的国运天马,此刻断角瘸腿,皮毛斑驳,周身缠绕着腐朽的黑气,连嘶鸣声都透着垂死之态。
马元瞳孔骤缩,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没想到他乾金国的国运境衰败至此,他颤抖着伸出手,却见拂尘银丝突然刺入自己眉心。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中,好像某种东西彻底的失去了一般。
白知画眸中金芒暴涨:“忍着点!”右手猛然握拳,那匹垂死天马顿时爆裂开来。同一时刻整个乾金国剧烈震颤,无数城池同时升起血色狼烟,地脉深处传来万民恸哭之声,黑云积聚,处处散发着亡国之象。
乾金国国运化作一团微弱的火焰被丢入石浆之中,它坠入沸腾石浆的刹那,整片天地都为之一颤。石浆突然沸腾起来,如同地心熔岩般剧烈翻涌,每一次鼓荡都震得虚空扭曲。
失去灵韵的国运天马在金乌玉环乃至真仙之火的祭炼下,腐朽的皮毛在真火中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赤金鳞甲。断裂的独角处迸发出璀璨光柱,竟在重生中化被太阳真火覆盖的太阳曜石。
最惊人的是马背两侧——六道火翼次第展开,每一片羽翼都流淌着太阳真火。
乾金国数万万百姓因这处处突然爆发的亡国之象而感到惊惧,随后那空气之中传来雷霆般的战鼓之响,下一刻,一尊巍峨如山,足以践踏乾金国所有疆土的赤焰天马破土而出,它扬蹄长嘶的瞬间,方圆万里的血色狼烟竟被生生震散。独角朝天一刺,积压万里的阴云顿时四分五裂,久违的阳光如金纱般倾泻而下。
阳光照耀下,人们清晰看见天马虚影的后臀浮现的金乌图腾——九只三足神鸟首尾相衔,组成一轮燃烧的日轮。更神奇的是,每个仰望图腾的乾金子民,心头都莫名涌起一股浓烈的战意,刚刚那场异变让他们心中生出的恐惧被顷刻扫去。
乾元宗的上空,真火祭炼下的石浆被拂尘裹挟而去,随后直接打入马元的体内,拂尘丝缠绕在马元周身,刚刚被白知画摄取而去的劫雷在此刻如同瀑布一般倾轧马元身上。
此刻,马元只感觉身体好像正在被千刀万剐,神魂更是被撕裂成无数份,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极致的痛苦,也从未经历过这种痛苦。他的惨叫震碎方圆十里的云层,他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流淌的熔岩般的血液。更可怕的是神魂的灼烧——太阳真火正在将他每一寸魂魄打碎重组!
同一时刻,那尊巨大的天马虚影自天边消失,万马奔腾之影再次出现在马元四周,它们嘶吼着,冲入模样的道躯之中,此刻马元好似被一颗巨大的太阳真火茧包裹。场内的众人只能看见光华中渐渐显出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那人影脑后悬着九轮日冕,周身流淌着赤金相间的道纹,每一次呼吸都引得方圆百里的灵气震荡。
白知画见状满意地捋须微笑:“以金乌为魂,以玉玺为骨,以国运为血——马元,从今日起,你便是这乾金国的镇国气运,国在人在,国亡人消!”
话音未落,那道身影突然睁开双眼,眸中竟有九轮大日流转。他缓缓抬起手掌,脚下乾金国的山河社稷竟在掌心燃起的火焰中浮现,每一道山川河流都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