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那自称“墨玄”的仙人笔锋一顿,忽然低头看向马元,眸中似有万千星河轮转,却又冰冷得令人战栗。
马元与那青衣道人的视线对上,只觉得呼吸一滞,“墨玄?”,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道号,突然间他连忙朝着那自称墨玄的青衣仙人躬身作拜:“晚辈马元见过墨玄真人!”
马元立在半空,腰都快弯断了,他是一国之主,此刻却如此的卑躬屈膝,没办法,谁让眼前这位是来自道宗的仙人,他也没想到竟是道宗的仙人亲自过来收拾这里的残局,百余年才能恢复的地势,他挥笔洒墨之间将这被打崩的新庚城恢复至原来的样子。
“不必多礼,我得常林消息,知晓此地遭受祟厄之难,恰好正寻一四宗比武大会的阵地,那勾结祟厄的乾云宗正好适合!”白知画手中青玉毛笔凌空一转,化作一柄银丝拂尘,三千尘丝如星河瀑布,轻柔却不可抗拒地将马元托起。与此同时,醉仙楼内的所有修士乃至整座新庚城的修士,也在瞬息之间,随白知画拂尘一挥,天地倒转,再睁眼时,已立于云端之上。
而随着这些修士的离去,在城内那些凡人沉浸日常生活的幻象之中时,醉仙楼化作流光消失在天地之间,同一时刻,醉仙楼的存在也从新庚城凡人们的记忆中被彻底抹去,原本醉仙楼伫立之处,此刻竟变成了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荫下摆着几个石凳,树身上还系着褪色的祈福红绸——仿佛数百年来,这里从来就只有这棵老树。
而此刻恢复清醒的修士们震惊的看着下方,本该是乾云宗千年巍峨的仙山福地,此刻却只剩半截断峰。山体断面平滑如镜,映着天光云影,残留的森然剑意仍在虚空中嘶鸣,仿佛连风都被斩断了脉络。
疯剑尊者叶玄那一剑,不仅削去了山巅,更斩尽了乾云宗千年气运乃至它的灵脉根基所在。
马元看着那光滑的平面,只觉心神俱震,这便是大乘期该有的力量吗?随意地一剑便将一座中型宗门瞬间拦腰斩灭。
不止是他,新庚城出来的其他修士也都为这震撼的场景感到惊惧,更有道心不稳者当场昏死过去。
“醒来!”白知画灵虚一指,那几名心境不稳而昏死过去的修士在下一刻便清醒过来,拂尘丝勾着他们的身体,不然就跟下饺子一样样,噗啦噗啦的掉落下去。
而此刻拂尘丝如银瀑倒卷,倏然收回。马元连同数十名修士只觉眼前一花,已稳稳落在那平滑如镜的山巅之上。除了马元外,其余修士——包括那位离阳世家的嫡系子弟离阳涅——皆是面色煞白,惶惑不安地仰望着凌空而立的白发老道。
白知画脚踏流云,青灰色道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拂尘轻摆,三千拂尘丝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老道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时,离阳涅顿觉神魂震颤,仿佛被看透了一切伪装。
“拜见前辈!”
以离阳涅为首,众修士慌忙行道揖。有几个修为浅薄的甚至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山风掠过,吹散他们额前冷汗。
“行了,贫道没那么多规矩。”白知画一甩拂尘,宽大的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双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眸微微眯起,“祟厄已除,是时候该说说正事了,不过在此之前——”
话音未落,只见他左手掐诀,一道清光自指尖迸射而出。远处草丛中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那块已经灵气尽失、沦为普通顽石的天马玉玺应声而起。玉石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在阳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哪里还有半点镇国至宝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团赤色流光从火鸦道君殒命处破土而出。那枚金乌玉环在清光中不断震颤,原本炽烈的太阳真火早已被祟厄之气侵蚀得斑驳不堪。环身上九只金乌浮雕面目狰狞,隐约还能看到丝丝缕缕的黑气在纹路间游走。
玉环一落在白知画的手中,便似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颤,随即“嗡”地爆发出一声清越长鸣。
刹那间,炽烈的真火自白知画掌心升腾而起,金红色的焰光如怒龙般缠绕而上,将整枚玉环彻底吞没。那原本盘踞在玉环深处的祟厄之气,也此刻如同活物一般疯狂挣扎,扭曲的黑雾在真火焚烧下发出凄厉的嘶吼,宛如万千怨魂在哀嚎。
“区区祟厄之气还敢在本座面前负隅顽抗!”白知画冷哼一声,五指骤然收拢。
轰——!
真火暴涨,焰光冲天!
金乌玉环上的九只神鸟浮雕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振翅长鸣,炽烈的太阳精火自环身迸发,将最后一丝祟厄之气焚烧殆尽。黑雾溃散,化作缕缕青烟,转瞬便被天地罡风吹灭,再无半点痕迹残留。
待焰光渐熄,这金乌玉环已焕然新生。原本斑驳黯淡的环身此刻晶莹剔透,赤金色的纹路如血脉般流淌,九只金乌栩栩如生,每一根翎羽都流转着璀璨神辉。更惊人的是,环心处竟隐隐浮现出一轮大日虚影,煌煌天威,震慑四方!
没错,这原本天阶上品的金乌玉环在白知画随手的祭炼下晋升至天阶极品。
轰隆隆!
天穹之上,雷云骤聚。厚重的乌云如怒涛翻涌,电蛇狂舞,煌煌天威倾轧而下,这是灵器晋升天阶极品的后必须要经历的雷劫,度过这雷劫,日后才有晋升仙阶的可能。
众人见着天边不断积聚的劫雷,只觉得心神震颤,难以自持。尤其是马元,他知晓白知画道宗真仙的身份,但此刻亲眼见证如此通天手段,仍是觉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那金乌玉环本已被祟厄侵蚀得灵性尽失,在这位仙人手中却如枯木逢春,不仅重现光华,更是突破桎梏,晋升为天阶极品至宝。
而他的目光更是不自觉地落在白知画手中的天马玉玺上。这方镇国玉玺此刻早已黯淡无光,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哪还有半点镇压国运的威能?但若是···若是这位仙人愿意出手···
想到这里,马元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宽大的袍袖下,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方玉玺,仿佛看到了乾金国国运重振的希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仙···仙长···”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这一刻,什么君王威仪,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若非尚存最后一丝理智,他几乎要当场跪地恳求。
但白知画并未理会马元,只见他眼皮都未抬一下,手中拂尘随意一挥,霎时间,一股无形之力席卷苍穹,那漫天雷云竟如长鲸吸水般被生生扯下,化作一缕缕精纯的雷霆之力,尽数被纳入拂尘之中!
不过眨眼之间,原本遮天蔽日的劫云竟消散一空,晴空再现,仿佛方才的天地异象从未存在过一般。
众人见状再次为之折服,也更加确定眼前这位定是传说中的仙人,那个他们究其一生所追求的境界,倒不知这位是来自道宗的哪位仙人?
感受到下方无比灼热的目光,白知画垂眸俯视,目光深邃似深渊一般,马元只觉一道难以言喻的威压笼罩全身,那视线仿佛能洞穿神魂,让他所有隐秘都无所遁形。
“马元。”
道音乍响,如黄钟大吕在天地间回荡。这声音明明不大,却似惊雷般在每个人心头炸响,修为稍弱者竟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
“你身为乾金国主,这天马玉玺承载一国气运,本该慎之又慎。”白知画指尖轻抚玉玺裂痕,每一道纹路都泛起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如今玉玺尽毁,国运溃散,你这乾金国不消百年——”
话音未落,玉玺突然剧烈震颤,一道虚幻的影像自裂缝中升腾而起:
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乾金王旗在血雨中折断,巍峨的宫阙在烈焰中崩塌,无数凡人百姓在铁蹄下哀嚎···这惨烈的景象让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马元浑身剧震,踉跄后退两步。他看见幻象中那个披头散发,修为尽废的自己,以及身边都是妻儿挚友的残缺的尸体。这位早已丢失王主威严的国君此刻面色惨白,宽大的龙袍早已被冷汗浸透。
“弟子···知错!”他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悔意。
这玉玺镇压着乾金国国运,若非他贪生怕死,为了从火鸦道君手中逃脱不得不自爆国运,若非他心存侥幸,以为事后总能找到补救之法,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乾金国也不会走上王朝衰败之路。
他跪在那里,双手死死扣入石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看见玉玺爆裂时,冲天而起的国运金龙发出凄厉的哀鸣;看见都城上空的祥云在瞬间化作血雾;更看见此刻白知画手中这方布满裂痕的玉玺,每一道裂纹都在无声控诉着他的罪孽以及他未来可能身死道消的惨状!
“晚辈···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