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爷的画笔我会赔偿的。”宋筝微微垂下眼帘。
“小事罢了。”颜嵇寻微微叹了一口气，拾起残笔，缓缓道：“此笔于我本已无用。”
“颜爷何出此言？”宋筝望着未作完的画，未领会颜嵇寻话中意。
“此笔绘不出我所需的样子。”颜嵇寻俯身收拾东西，有离开之势。
宋筝闻言，转头仔细端详着那副未绘完的画。
午后的阳光失去了灼眸的光彩，阳光透过林中郁郁葱葱的树木枝桠落在小道上。画上未绘完的部分是树木枝叶的部分。枝叶需要深浅不同的色彩来体现层层的感觉。颜嵇寻应该是惑于层层叶子的绘画。
见颜嵇寻作势要撕了画，宋筝赶忙出言劝道：“颜爷不可！此画并非无法体现出叶子的感觉。”
闻言，颜嵇寻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望着宋筝，微微挑眉，示意宋筝继续说下去。
“稍等。”宋筝走向河边，随手揪起几株植物放在一旁约莫有巴掌大的石块上，拾起地上一块石子，稍快渐慢地磨着绿叶。绿叶渐渐被磨碎了，汁水留在了石块上。
“这是做什么？”颜嵇寻望着宋筝手中石块上的汁水，挑眉渐渐舒缓。
宋筝不语，从地上拽起一株枝干若笔般粗细的植物，折去头尾和分枝，用枝干蘸取石上汁水，随后用蘸了汁水的那一端在纸上轻重得当的划着长短不一线。
“好了。”宋筝往后退上几步，打量着画许久，见无大问题，便转头望向颜嵇寻，却见颜嵇寻望着自己，二人四目相对。
“宋姑娘好才情，在下佩服。”颜嵇寻别开目光，望着那幅经过改造的画，静似寒潭的眸中竟涌上几许赞赏。
“颜爷言重了。”
“景止。”颜嵇寻收起画，缓缓道。
“啊？”宋筝微怔。
“往后你便以我的字叫我。”颜嵇寻淡淡道。
“好。”宋筝有些惊讶。一般只有文人和有才情人有如此闲情逸致为自己择字。一般是被看作是知己或是同道中人方才允以字相称。
“整治李阳并非易事。”颜嵇寻背起篓子往前走去，缓缓道出往事，示意宋筝跟上。
“先前只是与他们雇来的人交手罢了。他们当时也没有过多纠缠，也不知为何李知县没有动用公权来为难我们。”颜嵇寻走着走着突然抬头望天，转移话题道：“你现在去找玖娘吧。”
“好。”见颜嵇寻不愿再多语，宋筝便辞别颜嵇寻，走向另一条小路。
没走多远，刀剑铿锵的撞击声从身后传来。
宋筝突然记起方才颜嵇寻所绘画中林中草地上本有一些空隙未涂色。而方才黑衣人现身之处，似乎也属空隙之一。
原来颜嵇寻早已发现林中暗藏杀机。
看来那些黑衣人是冲着颜嵇寻来的。颜嵇寻也早已知道黑衣人的来头。
若方才那名与颜嵇寻打斗的黑衣人就是昨日袭击她与虞滁的黑衣人，那她被牵扯入了何事？
宋筝微微蹩眉。
颜嵇寻特意支开她又是为何？为何黑衣人一直埋伏于那处，直至她走了方才与颜嵇寻动武。候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何？
宋筝神情微变。她似乎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被卷入一场极大的博弈。
当宋筝走至纤衾楼时，一抹红影闪至眼前。
“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鸠麾的面容又晃在眼前。
“鸠麾公子。”见到鸠麾，宋筝有些意外。
“不知鸠麾公子为何于此？”
“我大哥是个贾人，初次来到兆城，见兆城不错，就想在兆城设个商行。正巧我知道纤衾楼于此处，所以就带着我大哥来与纤衾楼做担买卖。”抬头望去酒楼内确是见隽岷于柜台旁与柳玖谈话。原来今日与柳玖谈买卖的是隽岷。
“宋姑娘。”鸠麾见宋筝走神，便伸出手在宋筝眼前晃了晃，“宋姑娘你为何而来呢？”
“一些私事罢了。”
“那就有缘再聚。”见柳玖与隽岷走来，鸠麾与宋筝作别。
“再聚。”
待鸠麾与隽岷离去，柳玖引宋筝入了楼上的厢房。
“今早李阳的事情确是有些怪异。我已派人去查，但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柳玖斟茶递给宋筝，“司马姑娘今日气色如何？”
“司马姑娘眉间有些疲意。”宋筝不解为何柳玖会谈起司马婧。
“司马姑娘……”柳玖垂下眼帘，似语还止，“你若是有空，多和司马姑娘聊聊天。”
“好。”宋筝被柳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但看见柳玖眉间几丝哀愁，便也就应下了。
“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见柳玖下了逐客令，宋筝识趣地起身，准备告辞。
“今早事情虽然有迷雾，但你现在暂且还不用想太多。”柳玖眉间认真的神色，也算是给了今早的事情一个答复。事情果真不简单。
“好。”
回到酒楼，宋筝细细想着黑衣人的事情。
黑衣人会不会与李阳的事情有关联？如果二者有关联，那么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乎寻常。虽然当时认为黑衣人可能是程墨派来的，但现在细细一想，程墨绝不会夺她性命。她对程墨来说，定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否则，程墨先前就不会多次来寻她。而且昨日的黑衣人似乎是有意想将暗洞的事情告知她。
如今黑衣人这一词与李阳的关联就是颜嵇寻了。那她到底是无意中被牵扯进去的，还是有意被牵扯进去的？
“宋姑娘。”一道嗓音打断了宋筝思绪。宋筝寻声望去，见来人是司马婧。司马婧身边未带侍女。
“宋姑娘在想什么呢？”司马婧抬手整了整发髻，浅笑着望着宋筝。
“没什么。”宋筝见一旁的墙壁竟有点寒光，两根绣花针交错着钉在了墙上，其中枝干较细的一支稳稳地穿透了枝干较粗的一支的中央。
方才竟有人偷袭。看来现在自己已经欠司马婧一个人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宋姑娘厨艺太好了，引得一些老鼠循着香味来了。最近老鼠有点多呢，宋姑娘要小心一些，莫要被老鼠咬了。”司马婧缓缓摇着扇子，扇柄末端似乎缺了何物，有个凹陷的小口。
“多谢司马姑娘提醒。”宋筝微微颔首，算是告知司马婧，恩情她会记下的。
“宋姑娘可否陪我品上几杯香茗？”
“荣幸之至。”
“许久没有人陪我品茶了，这好茶也浪费了不少。”司马婧娴熟地洗泡好茶，茶香渐渐弥漫了整个厢房。
“来尝尝。”司马婧将茶杯递给宋筝。
“多谢。”香茗入口，一股甘甜慢慢渗入体内。宋筝只觉精神了不少。这茶提神的功效竟如此大。
“这茶是十年前一名故人赠予我的。”司马婧斟茶喝着，“不知不觉竟然过去十年了。”
“司马姑娘？”见司马婧脸色愈来愈惨白，宋筝有些慌。
见司马婧没有回话，宋筝察觉事情不好，连忙拉过司马婧的手把脉。
探测清楚司马婧的脉象后，宋筝微微蹩眉。司马婧中了毒，而且有些年月了，毒素应该已经侵入骨髓。
“放心吧，我无事。”司马婧将手从宋筝手中抽出，抬眸望着宋筝，“不知宋姑娘可否将我的事情保密？”
“自然。说起来还是我唐突了。”宋筝见司马婧已无意于品茶之间，识趣地告辞了。
司马婧的来头不小，若中的只是普通毒素又怎么会任它蔓延至今？看来此毒必是奇毒。
宋筝走至厢房，见隔壁厢房却无打开的痕迹。
颜嵇寻还未回来？
宋筝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决定还是回林子去看看。
林子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味道如此浓烈，不难想象方才发生的厮杀有多么严重。
“你怎么回来了？” 一道嗓音从身后传来，宋筝寻声回首，见颜嵇寻在一旁的树荫下坐着。
“见你许久没回去，我就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怎么？你觉得我像需要女人保护的人？”颜嵇寻静若寒潭的面容上似乎泛起一丝涟漪。宋筝没料到颜嵇寻会说出此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去吧。”颜嵇寻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望着宋筝，示意宋筝跟上。
“好。”宋筝回过神，朝着颜嵇寻走过去。
时已至黄昏，余晖映在颜嵇寻侧脸，突然宋筝觉得颜嵇寻也没有那么冷冰冰了。
也许颜嵇寻也没有那么冷不近人。
次日早上，宋筝被外面一阵喧嚣声吵醒。
“把你们东家叫出来！”
听语气，来人并非善者，怕是来生事端的。生事端的应该只有李阳了，估计是李阳带着人又回来闹腾了。
宋筝起身，整好衣裳，便出门了。
“怎么了？”刚刚下楼便见冬书神色有些凝重地站在内院中。
“李阳死了，李知县认为是我们干的。”冬书见宋筝下来，赶紧迎了上去，“李知县带着人来，说是要讨个说法。”
“李阳死了？”宋筝停住脚步，“怎么回事？”
昨日担心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今早李阳的尸体被发现在自家池塘里面。脖子上有掐痕，仵作初步判定李阳死亡原因是窒息，所以池塘应该是第二现场。”
“可他为何要寻我们讨说法？”抛尸回自家池塘，这是在向李府示意着什么吗？
“昨日那几名大汉就是被我们从府墙外给丢入李府的。而且我们昨日才与李阳有争执，李知县找上门也是人之常情。”
“去看看。”宋筝疾步走向酒楼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