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困意来袭,宋筝熄灯和衣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宋筝只觉凉意拂面有些刺骨,睁眼便见到了程墨。
“有何贵干?”不知何时竟被程墨带出了酒楼。
宋筝环视四周一圈,此地群木环绕。土壤与村东林子不一致,但此地定离村子不远,程墨也不敢私自将她拐走。
“考虑好了吗?”程墨见宋筝醒了,起身走至一旁的矮石坐下。
“还没有。”依照程墨的性子,能让他冒着那么大风险去酒楼领她出来,看来果真是有何物在压迫他。
“你可知司马婧是何人?”程墨似乎也猜到宋筝会如此回答,倒也不恼。
“不知,也不想知道。”
“是吗?”程墨笑着,仿佛若潜伏在黑暗中猛兽。
“没想到手脚那么快,竟寻到此处来了。”远处传来拨动草木“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是个聪明人。”程墨意味深长地望了宋筝一眼便隐入夜色中。
“徐茗行?”来人背着月光,宋筝看不清来人面容。
“是我。”徐茗行取出火折子点着烛光。
“你又怎知我在此处?”见徐茗行衣裳沾了些灰,宋筝明白程墨是如何带她出来的了。
“我掐指一算算到的。”徐茗行向宋筝伸出手,宋筝借着徐茗行的力起身。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他在酒楼放火时特意留了这片林子的木头在你厢房的桌上。”徐茗行顿了顿,接着道:“火势不大,酒楼倒是没什么损失,”
“这林子有何特殊的地方?”虽然土质与村东林子的不大一样,但其他的倒也真是没看出什么。
“兆城虽说不是日日下雨,但雨水也算丰沛,你瞧瞧着地上的泥土。”宋筝低头望去,接着烛光可见地上泥土有些干,踩着有些硬。
“为何会如此?”
“这个我也不知道。”徐茗行停下脚步,直直望着宋筝眼睛道:“你相信程墨吗?”
宋筝别开目光,有些狼狈。徐茗行还是道出了。宋筝沉默,两人站在原地耗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程墨的话信三分疑三分,陈旭一行人的话也是如此。
“程墨虽并非善类,但他不会夺你性命。”徐茗行意味深长地望了宋筝一眼。
宋筝挑眉。徐茗行这话是什么意思?
“走吧,冬书等你许久了。”徐茗行往前走去,“她很担心你。”
宋筝闻言猛地抬头。见徐茗行已走了有段距离,忙疾步跟上,远处冬书倚在马身上,眺望着这边。
行了一会路,突然车厢一震,仿佛有何物撞了上来。宋筝有些犯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摔向地面。眼看就要摔在车厢板上,徐茗行伸手拦住宋筝。
“你怎么驾的车?”宋筝方才缓过神便听见外头传来叫骂声。
“姑娘你怎么不讲理啊?”冬书的声音响起,“我们行在你们前头,分明是你们撞上我们。”
“你待在上面。”徐茗行起身挑帘下车。
“分明是你们撞上我们!”许是理亏,女子提高了嗓音。
“姑娘衣裳绸缎是上好的料子,想必定是好生养在闺中。”徐茗行顿了顿,接着道:“姑娘定是未经历过此种事情,惊吓之余怕是失了往日的冷静,无事,我们不计较。”
宋筝挑着帘子一角偷看,闻言不由掩嘴而笑。徐茗行暗指姑娘失了礼数之余还不忘表明自己的“宽宏大量”。此人脸皮之厚,恐天下少有。
“你!”女子无言以对,只能干瞪着眼。
“锦烟。”车中传出一女子的嗓音,“我们还要赶路,莫要与乡野村夫耗时。”
“是。”被唤作锦烟的女子若挑恤般剜了一眼徐茗行。
徐茗行摇头笑笑,转身回了马车。若是回话,他就是承认了他是乡野村夫。
车轮“辘辘”作响,当身后马车与马车并排时,清风撩起帘子,宋筝望清了车内女子面容。女子五官精致,眉间高傲的神情配着紧抿薄唇予人一种薄情之感。
女子侧首望向宋筝,随即嘴角微扬,不大友善。
“回来就好。”见宋筝回来,柳玖上前仔细打量道:“有没有磕着碰着?”
“放心吧。”见柳玖的关切现于眉间,宋筝只觉暖意袭身。
宋筝抬头,不经意间看到颜嵇寻平淡若水的眸中闪过一丝释然。
或许该尝试相信他们。
“昨夜没睡好吧?”柳玖挽着宋筝入了酒楼,“今早你就不用下厨了,好好歇息吧。”
“多谢。”
“客气了。”柳玖拍了拍宋筝的手。
睡醒时约莫已是午时,宋筝起身时听闻隔壁房中发出声响。
隔壁住进客人了么?
宋筝刚打开门就见到了今日马车内的女子。
“好巧。”女子眼中笑意未达眼底。
宋筝以笑为应答。
“我叫虞滁,任户部侍郎,此次奉命前来此处实地考察民情。此处仅有一家酒楼,故在此下榻。”
宋筝未料到虞滁会直接道明身份。前些天看了书,知晓户部侍郎是正二品的大官。但这些实地考察的琐事向来不需要户部侍郎这样的高官着手。
“原来是虞大人,久仰久仰。”宋筝微微颔首算是表了敬意,“我叫宋筝。”
寒暄几句后虞滁便入了厢房。
虞滁看起来不过是三十有一二的年纪,这样的年纪能当上户部侍郎,更何况还是个女子。不过虞滁脸上皮肤有些粗糙,像经年奔波造成的。既然无背景,那就只有靠自己的实力了。
虞滁这个人不可小觑。
“宋姑娘。”方才思索着事情未注意到司马婧迎面走来。司马婧自昨日起便在酒楼下榻,据说是听闻宋筝厨艺高超而来。但宋筝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司马姑娘。”宋筝颔首算是不失了礼数。
“宋姑娘陪我走走可好?”司马婧身边无侍女随着。
司马婧能让徐茗行以第七层雅间的礼数待之,想必大有来头。宋筝想了想便应下了。
“荣幸之至。”
“酷暑难耐,盼细雨绵绵,秋意微凉。”司马婧用手绢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可若是秋意微凉,就寻不到芙蕖了呢。”司马婧蹩了宋筝一眼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呢。”
宋筝会意,垂眼帘遮住眸中思绪。
“万物皆有时,我们无法撰改它们命数,顺着即可。”
“若是你自己呢?”司马婧挑眉看着宋筝,“你顺从天命么?”
闻言,宋筝睁眼抬头,正对上那双隐晦的眸子。两人对视皆不语。
许久,宋筝启唇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对上宋筝眸中的光芒,司马婧神色有些怪异。
似乎是……骄傲?
“不知宋姑娘将来想去何处?”司马婧眸中带笑,恍若冬日中的暖阳。
“将来吗……”宋筝念着这三字,秀眉紧拧。未曾思索过此事。往事还未追忆,何来心思梦将来。
“此处暑气太重,我有些乏了。”司马婧见宋筝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送司马姑娘回房。”见司马婧有离开的意思,宋筝不由送了一口气。
“不必了。”司马婧颔首示意宋筝留步。
此刻宋筝方才注意到司马婧今日未戴金鸢步摇。
见司马婧走远后,宋筝不由松了一口气。
在司马婧面前总有一种自己只是幼童般的错觉。
“你!”一道锐利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宋筝寻声而望,见是今日随着虞滁的跋扈女子,名字好像是唤作锦烟。今日锦烟并未见到她坐于马车内。
“姑娘有何指教?”看着锦烟眉间的嚣利,宋筝只觉来者不善。
锦烟打量着宋筝的衣裳道:“我外头有些行李,你帮我搬了吧。”
今日嫌热,宋筝着了一粗布透气的廉价衣裳,估摸锦烟是把她当作酒楼奴仆了。不过锦烟今早的飞扬跋扈宋筝是看在眼中的,不给点教训怕是不长记性。
“是。”宋筝嘴角噙笑,跟着锦烟走去外头。
“你把这些搬了吧。”
“好。”宋筝捧起一大箱子,佯装手滑,松手将箱子砸在锦烟脚上。箱子有些重量,锦烟疼得五官拧作一团。
“手滑。”
“你这贱仆!”锦烟扬手欲扇宋筝耳光。
“锦烟你在做什么?”虞滁突然走出大喝一声。
“姐姐!”锦烟面带委屈地望着虞滁:“这个贱仆欺负我!”
“锦烟。”虞滁压低嗓音道。
见虞滁有些恼怒,锦烟也不敢再言语,只是小步走至虞滁身边,垂首不语。
“这位是我的妹妹,虞锦烟。”虞滁侧首,望着宋筝道:“这位应该是酒楼的东家,宋筝宋姑娘。”
闻言,宋筝有些诧异。虞滁怎会知道她是酒楼东家。
虞滁这次来是因公事,为何要带一个妹妹来此?而且虞锦烟那模样绝非官场之人。
虞滁应是三十有一二,虞锦烟也不过比自己小一二的年岁,这般的年龄差有些少见。
罢了,只要虞锦烟不遇上杜素素就无碍。
杜素素性子比严锦烟要沉稳许多,言语上更胜一筹;但虞锦烟胜在言不经思的率真,让人觉得不过句玩笑话罢了。二人皆是不服输的主,年纪又相仿,若是杠上,恐怕要闹翻天去了。
虞锦烟再不言语,虞滁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寒暄几句便让虞锦烟回厢房。
“听闻村东有一林子,林子中有河流经。”虞滁话题一转,“环境也是考察中一标准。不知宋姑娘可否带我去看看?”
“当然。”宋筝颔首引路。
“不知河附近是否有何异观?”
“异观?”宋筝蹩眉思索。这个还真没留意过呢。
“没有也无事。”虞滁又询问其他的事情。
“到了。”谈话间已行至村东林子。
突然寒光从林间闪出,几枚飞镖袭向二人。
宋筝璇身避开,虞滁从腰间抽出软剑挡去飞镖。
一名黑衣人从林中袭来。
宋筝无武器防卫,只能随手抄起地上的木枝与黑衣人抗衡。
黑衣人身手超凡,二人只能防不能攻。
见黑衣人劈断木枝,眼看剑就要划至面首,宋筝闪身顺势朝着黑衣人的手腕咬去。宋筝使出八成力气,直到血腥味充斥在整个口腔方才减少一二分力气。
黑衣人吃痛地用力将宋筝甩去虞滁的方向,虞滁由于那股力劲不得不往后退几步,一不小心就拉着宋筝落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