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病愈后,正巧赶上了殿试。
我一袭青色衣衫踏上正殿时,人群之中,我感受到了陛下威严幽深的眸子直直瞧着我,像是在瞧故人一般。
此番殿试试题,于我而言易如反掌。
三天揭榜后,我如愿以偿地成了当朝第二年轻的状元郎。
可我并不十分喜悦,反而悲上心头。
因为那第一,是陆安之。
红袍锦绣,一路敲锣散钱进了太傅府。
我高骑大马在拥挤人群中看见了林蓉,她依旧穿着一袭红裙,毫无波澜地看着我。
我暗暗叹息,蓉蓉,再等一等我吧。
今日也是我入赘李府之时,故而太傅早就备好了宴席。
人人皆道李太傅好福气,得了状元郎甘心入赘。
李太傅朝中声名颇盛,曾为太子及众位皇子的老师。
但我未曾料到裴云皎会来。
我心尖一颤,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是来看我的吗?
我哄着李玉珠多饮了几杯,而后在宾客尽散时,想多看一看裴云皎。
可我未料到,她竟和三皇子苟合!
我一身夜行衣躲在假山深处,看着情急的三皇子将裴云皎按在墙壁上,俯身舔舐我不曾触摸过的地方。
而裴云皎一脸春色荡漾,紧紧勾着三皇子,细腰婀娜袅袅,千娇百媚地展现自己的琼浆玉露。
没有什么比白月光是个放浪形骸的女人更令人着迷的事情。
可接下来的对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旁人只道长公主曾有个心爱之人,遍寻天下替身,殊不知,长公主才是杀掉自己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
“那还不是因为你,谁让你如此粗心,否则我也不会亲手杀了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上的人。”
“皎皎,在太傅府野合可还爽?”
“裴逸,你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放心,我已着人探查了李太傅的书房,并无异样,也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听见裴云皎轻柔的声音响起:“看来,突破口还是在李玉珠身上。”
我强压下胸腔莫名的嫉妒与恨意,默默转身,于黑夜中前行。
我知道裴云皎向来放荡,可没想到如此饥渴,竟与名义上的弟弟媾和。
她为谋大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彻底歇下爱慕她如天上月的心思,可心底澎湃的欲望让我眼睛猩红。
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亲眼看见活色生香的场景难免心生绮念。
“钊郎你干什么!”
“自然是红袖添香,翻云覆雨。”
“钊郎真坏。”
7
烛火明明灭灭,我销毁了裴云皎传递的小纸条。
而后垂眸看着桌上林蓉传来的消息,神色复杂,意味不明。
我是陆行之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他见我与他眉眼间相像,便给我一个可以栖身的家。
他乃我最亲的兄长。
一朝中榜,官袍加身。
我在乡下为他欣喜骄傲,可最终等来的是他的尸身和体恤遗孤的圣旨。
所以我故意接近了裴云皎。
曾经我以为陆行之的死是老皇帝所为,毕竟尸体上的玄龙香不是作假。
可我忽略了,裴云皎是老皇帝最爱的女儿,她亦有资格佩戴玄龙香。
加上昨天我秘密听到的,和今日林蓉调查到那段时间裴云皎的行踪,这才终于证实了裴云皎才是我要报复的对象!
我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恨不已。
可恨我竟对她心生爱慕,当作心中神祇一般。
我为她所有放荡的行为找借口,告诉自己她是尊贵的长公主,豢养面首是正常的。
到底是我眼瞎了。
事到如今,还是要赶紧将那半枚兵符弄到手才好。
而我与林蓉自幼相识,初到林府她便一眼看出我并不是真的沈钊。
此番皆为做戏,我为明,她为暗,只待功成的那一天。
8
那日的刺杀,李太傅始终没找到凶手。
但我刻意将刺杀的蛛丝马迹引到了裴逸身上。
李太傅此人,最是愚忠,如此便可让他疑心兵符外露于皇子,着急妥善藏匿兵符。
与此同时,京都郊外发生暴乱,灾民流窜,皆倾轧在城墙外。
陛下命裴逸处理此事,我在一旁辅之。
我着青色官袍立于城墙之上,看着那些难民个个面黄肌瘦,还有不少老弱妇孺。
老皇帝初即位时还兢兢业业,但毕竟年老,日益沉浸在美色与长生之中,不理朝政。
裴逸讥讽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真不知你一介赘婿,父皇怎就派你辅佐我。”
老皇帝并未立太子,裴逸乃是皇后所出,尊贵无比。
我勾起唇角噙着冷漠的笑意,靠近裴逸耳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殿下,您近日可要收敛一下呢。”
“你什么意思!”
长剑忽闪,我垂眸看着那锋利的刀刃,轻轻推开:“殿下何必动怒,臣只是提醒您陛下好女色,殿下的美人儿可要藏好了。”
“殿下,可要开仓放粮?”
裴逸像看白痴一样看我:“这群不敬天威的卑贱蝼蚁,我没彻底打杀他们都算是恩赐,你竟还妄想我开仓放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攥紧拳头,薄唇轻抿,悲悯看着底下的官兵对那群百姓驱赶打骂。
咬了咬牙压制心底的愤怒,我跪在地上道:“殿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时局动荡不安,各地暴民渐起直冲京都,还望殿下谨慎考虑,为成大业忍辱负重,博得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届时,暴民安,百姓亦无怨怼之心,陛下龙心大悦,何愁没有黄袍加身的那一天!”
“放肆!你竟敢妄议储君。”
裴逸面带戏谑地看着我:“状元郎胆子可不小啊。”
我暗暗嗤笑,使劲磕头郑重道:“臣初出茅庐,并无根基,对朝堂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还得仰仗三皇子多加照拂。”
“可父皇并无开仓放粮的旨意。”
“殿下,陛下吩咐您处置此事就是为了历练您,您可前去召唤大司农,臣斗胆猜想,陛下放粮的旨意已下,但为了考验殿下,才迟迟未出。”
“故而,还请殿下放粮,且是殿下的私粮。”
裴逸眼眉一挑,沉思良久,并未叫我起身,而是命人去探查大司农。
一个时辰后,他身边的亲卫前来回话。
裴逸爽朗笑着扶起跪在地上的我:“状元郎不愧为状元郎,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倒是不错。”
“臣,跪谢殿下厚爱,臣一定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得意暗笑,哪里有什么旨意,大司农可是我的人。
而裴逸向来刚愎自用,仗着自己是嫡子洋洋自得,也不知裴云皎怎就看上了他!
不过转念一想,想必是她以女子身份在明面上不好筹谋,便借了裴逸的道。
我冷眼看着裴逸,哪看哪不顺眼,就这厮也敢入裴云皎床榻,凭什么我不行!
此念头一出,我便出了一身冷汗。
裴云皎就是罂粟,沾不得。
沈钊啊沈钊,她可是杀了你兄长的人,怎能再生妄念?
况且,我不能再负了林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