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殊紧盯着甄珠通红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也为自己伤心流泪,可如今却盛满仇恨,看来她真的生气了。
“他活着,便是对我不利。”
景殊敛下眸子轻叹道,
“因为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甄珠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避嫌,她以为他已经放下了,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
原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害了宋凡星。
“你不该……”
“不该什么?”
景殊忽然眉头微皱,不甘地看着甄珠,唇边衔着一抹苦笑,
“不该整日看着最爱的女人在别人怀里你侬我侬?不该帮她解决掉必然的苦难让她早日走出来?不该再给自己个机会让你做我的王妃?”
景殊藏了这么久的心声终于袒露无疑,他执拗地握住甄珠的肩膀,苦口婆心地道,
“甄珠啊,他早晚是要死的,即使是老萤王也救不回。
可你还有我!我陈景殊曾说过,此生,你是我唯一的妻。风花雪月失色,金山银川不换!至死不渝!”
甄珠有片刻失神,不知是该可怜自己,还是该可怜景殊。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终于抬起眸子,冷笑道:
“既然你这般用情至深,应该不介意我取了你这条命吧?”
景殊凤眼含情,笑得魅惑又坦然,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拿去吧,没有了你,这条命留着也无趣。”
说罢,他一手揽过甄珠的腰,一手紧握着她的手,朝自己脖颈间跳动的血管划去。
能在生命最后时刻与她相拥,也算死而无憾了。
可甄珠却改了主意,一把推开他向后跳去,手中的碎片从他颈前险险划过,最终落到地上。
景殊一愣,忽抬手抚着她的发丝笑得格外明媚,仿佛赢得了全世界,
“甄珠,你果然舍不得我。”
甄珠挥手打开他,冷冷地道:
“自作多情,不过留着你还有用处罢了。你给我记好了,你这条命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
“哦?那你可别忘了,本王等太久会伤心的。”
甄珠不理会他,兀自叹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即便是老萤王,也没办法让宋凡星恢复健康,他还有半年时间。”
景殊神色一暗,等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是没等到他死了的消息。
宋凡星,这命也忒硬了些。
甄珠敛下眸子遮住恨意,缓声接着道:
“这半年你若乖乖听话,顺我心意,届时我可以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但是,如果你胆敢对宋凡星不利,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死。”
“此话,当真?”
景殊有些不可思议,心里忽生出许多欢喜来。
本以为甄珠会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她竟然亲口给了他希望。
甄珠冷眼看着景殊眼角笑意融融,转身道:
“信不信由你。你该去办你的事了,京城见。”
话音刚落,只觉背后一暖,景殊将她紧紧环在身前,
“京城等我。”
甄珠强忍着身上的寒意挣脱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晌,景殊仍呆呆立在原地,怀里似乎还残存着她的温度。
他重新掏出怀中的小像摩挲着她的脸庞。
只需半年,她便是他的妃,他等得起。
整整一天一夜,老萤王和苍术终于从房里出来了,见甄珠仍守在门口,眼睛红得像兔子,好心劝道:
“回去歇着吧,他还要两个时辰才能醒。”
甄珠却猛然跪地行了个大礼,
“多谢老萤王救命之恩!多谢苍神医救命之恩!”
“身为医者,此为天职。人我是救回来了,可往后仍马虎不得,切忌受寒受伤,不可伤神劳累,药要一天不落的吃,你可记清楚了?”
“谨记老萤王嘱托。”
老萤王点点头,打着哈欠走了。
他本想直接回寝宫,走的却是去王后房里的路。
恩,许久未见宁儿,她定甚是想我了。
苍术揉了揉眉心,
“你进去吧,不用蹑手蹑脚,他不省人事,即便被人糟蹋了也浑然不知。对了,你可瞧见秋木了?”
甄珠摇摇头,满心惊奇,
“你不歇歇?”
苍术白了她一眼,悠然飘远,
“你懂什么?男女之事最是解乏,云雨一番,神清气爽。”
甄珠闻言脸红了红,推开门便瞧见宋凡星未着片缕地躺在案上,立马折身出去,做了几个深呼吸并着心理建设才重新进去。
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苍术的那句:即便被人糟蹋了也浑然不知,脸顿时更红了。
可当她看见他毫无血色的嘴唇,罪恶感立马涌了上来。
想到他醒来窘迫的样子,她轻笑一声,帮他将衣裳一件件穿好,也将自己的心绪一桩桩理清。
这一切缓慢又郑重,像是一种神秘仪式。仪式的结尾,则是甄珠献祭般和衣躺到他怀里,又轻轻牵住他的手。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甄珠终于将胸中压抑已久的浊气呼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甄珠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便对上宋凡星似笑非笑又满是柔情的眸子。
甄珠伸出两根手指在宋凡星眼前晃了晃,
“这是几?”
“二。”
“我是谁?”
“我的女人。”
甄珠满意地挂到他身上,蹭着他的脖颈嘟囔着:
“还行,人没傻。”
宋凡星轻笑着将她抱紧,
“甄珠啊,我好想你。”
“我也是。”
平常转瞬即逝的两天一夜,在看不见对方时只觉度日如年。能像现在这样静静抱着,便觉得是天大的福分。
半晌,甄珠终于想起他腕上的伤,忍不住问:
“那天是怎么回事?魏首那地方一看就不对劲,你怎么不跑还让人给放血?”
宋凡星难为情地摸着绷带笑道:
“他说老萤王的办法只能管一时,他这种神奇的办法虽然不是正统,但能去根。我想电影里那些邪门歪道的确更厉害,所以就试了试。”
“试个屁!”
甄珠气不打一处来,猛然坐了起来,戳着他的腰子道,
“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还信这套?你不知道华盛顿就是被这么搞死的吗?你是傻了还是疯了?”
宋凡星躲闪着终于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低声哀求:
“怪我怪我,病急乱投医。甄珠啊,别生气了好不好?”
甄珠明白,宋凡星为了她什么苦都能吃,所以才会抱着侥幸让魏首放血。
她心里一软,柔声道:
“以后咱们再不看别的医生了,乖乖听话,好好保养。”
“好。”
宋凡星顿了顿,才缓缓道,
“等咱们回了大靖,我就把凡珍阁处理了,这半年时间,咱们拿着钱游山玩水,带你把好吃的都吃个遍。”
甄珠一怔,眸子暗了几分,
“你知道了?”
“我这两天也不是一直没有意识,你能选择让我清醒着醒过来我高兴极了,如果只是副躯壳,我会很遗憾不能好好陪你吧。”
宋凡星吻着甄珠的额头,轻声道,
“还有半年,甄珠啊,我很知足。”
“我不知足。”
甄珠泪水像小溪般流下来,
“我想让你陪我一辈子!”
“我这一辈子就这么长,全都给你。等我走了,你一定不要消沉,你的一辈子还很长,不要错过好人。”
“我不要!我只要你!”
甄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宋凡星胸前,像是撒泼耍赖的小孩子。
“要我?在这儿可不行。”
宋凡星宠溺地清理她脏兮兮的小脸,手上的药香在甄珠鼻尖萦绕,
“甄珠啊,你果然馋我的身子。”
甄珠抽搭着点点头,
“馋,不过还能忍。宋凡星,我们要回京城,我不会让你死的。”
宋凡星抚开她皱着的眉心,将她的手郑重放在自己手心握住,仿佛握住绝世珍宝。
“好,都听你的。”
甄珠终于笑了。
这一瞬,春风化雨,天地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