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甄珠总是要睡到太阳晒屁股的,今日天刚亮就被吵醒了。
瑞鹤仙大门正对着丹州最繁华的街,今日这街上没有摊贩,只有头系白布条的人们在吵吵嚷嚷。
甄珠伸了个懒腰,从宋凡星前日买的那堆里捡了块桂花糕垫肚子,糕还没吃到嘴,便响起了敲门声。
“甄珠啊,醒了吗?”
甄珠听见宋凡星暖暖的声音嘴角爬上笑意,蹦跳着开门。
“有人请我们喝茶。”宋凡星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箭头。
箭的末尾系着的布条上明晃晃的写着:速来刺史府。看来众人游行吓得蔡不琢连门都不敢出了。
不过甄珠他们对这一天却是期待已久,两人连忙出门,马不停蹄地朝刺史府去了。
“你们可算来了,快来快来!”
见他们到了,等候多时的庄戎顾不上寒暄,扯着他们就进了正厅。蔡不琢正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薅着头发,见他们进来,一腔起床气都发了出来,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
“都怪你们两个混账!让抓人的是你们,让放人的也是你们,如今闹成这个鬼样子,我是要掉脑袋的!我今天就先把你们剐了,再上书请罪!”
“蔡刺史息怒,如今大业将成,您这个时候剐我们,驻军处的位子怕是就便宜旁人喽。”甄珠施了个大礼笑嘻嘻地道。
“此话怎讲?”蔡不琢顿时消了火,探出半个身子问。
甄珠不说话,兀自锤着腿叹气。
“快,给二位看座。”
蔡不琢大手一挥,可屋里没有杂役,庄戎只得忙不迭地搬了椅子,又乖巧地站回蔡不琢身后。
“二位,都火烧眉毛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庄戎见两人坐下只悠闲地喝茶,着急地道。
甄珠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慌地问:“当年您几次上书弹劾驻军处都没有音讯,您可知为什么?”
“还不是凌厉暗中使坏呗!”蔡不琢拍着桌子道。
宋凡星放下茶盏摇摇头,“不在凌厉,而在凌厉上头的人,这折子怕是压根没有到圣上手上。但如今,您上书说的可是有关造反的大事,这折子有谁敢拦呢?”
蔡不琢挥了挥衣袖瘫坐回椅子上,道:“你净跟我扯犊子,这是啥好事啊?圣上知道的越快,我脑袋掉的越快!”
甄珠扑哧一笑,“这犊子也得看咋扯,扯得好了还会升官进爵呢。民怨因凌厉而起,若是因你蔡刺史而止,这好处还不都是您的。”
“我?我怎么止?”蔡不琢眼睛瞪得发亮。
“法子是有,不过要放点血。”甄珠道。
“那可不行!”蔡不琢连连摆手。
宋凡星好心提醒,“不是放您的血,是可能要花些银子。”
“说的就是这个,不行!那是要我命啊!有没有别的法子?”
“蔡刺史不愿意便算了,告辞。”甄珠起身掸了掸衣服作势往外走。
“站住!凌厉可不知道你们没死,你们要不把事情给我平喽,哼,别怪我不客气!”
蔡不琢脸色便秘似的难看,嘴上说的霸道,心里却吃不准,即便把他们送去驻军处也于眼前的形势不利。
“甄珠啊,你别激动,蔡刺史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个人情还是要还的。蔡刺史,有命活着才有银子赚,这笔买卖您不吃亏。”宋凡星心有灵犀地唱起了白脸。
“算了,放血就放血吧,你们打算怎么做?”蔡不琢叹了口气道。
甄珠重新坐下,面色严肃了起来,她已经害死了人,千万不能有人再因此事而死。
“其一,当前要紧是万不能出人命。”
“成,我这就派人去盯着。”蔡不琢应的干脆。
“其二,不可打砸抢,不可伤平民,以免再生民怨。”
“行!”
“第三,要为民谋福祉,拨款俢路造桥,建福利院。”
“不行不行,我哪有钱做这些!”蔡不琢袖子一挥脸色阴沉。
“这些可都是能在政绩簿上添一笔的,上可使龙颜大悦,下可安抚民心,蔡刺史想坐上驻军处的位子,难道这点小利都舍不得?”宋凡星在一旁道。
庄戎伏在蔡不琢耳边小声劝着:“她说的有道理,至于银两嘛,咱们可以先拨一些,再求上头拨款嘛。”
蔡不琢这才勉勉强强点了头,闷声闷气地道:“还有什么?”
“一切都做得妥当,这游行也就散了。届时您便可上书一封,表一表起因经过,上头自然会有定夺。”
“这就能搞掉凌厉?活都是我干的,也没他什么事啊!”
“这您放心,民意鼎沸,上头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自然有人会趁机将凌厉做过的事捅上去,您就等着调令吧!”
甄珠心里明白,这步关键和二皇子自然会比他们做得更得心应手。
“成,就这么定了。”
宋凡星趁机朗声道:“蔡刺史,事已至此,这一月之期……”
“免了免了,事成了我还要谢你们呢!你们想要啥,尽管说!”反正我也不会给,蔡不琢在心里默默加了句。
宋凡星拱手,“不敢不敢,预祝蔡刺史心愿达成,升官进爵,届时忘了我们这几个‘死人’便好。”
“那是自然!”蔡不琢心里的乌云总算散了,托着大肚子就要离开。
“蔡刺史,在下倒是想要个人情,还望您答应。”甄珠忽然张口,拱手施了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说来听听。”蔡不琢按住心里的不悦沉声道。
“事成还望蔡刺史设法保全吴信,有他帮您稳定军心,您在驻军处大可一展宏图。”
蔡不琢想了想,自己虽图谋驻军处的位子,带兵打仗却一窍不通,留一个吴信管着,自己白捡个人情,还不用操心正事,确实是个好法子。于是点点头。
“我答应你。”
“多谢大人。”
蔡不琢虽没什么本事,真卖起力气来也不马虎,甄珠他们从刺史府出来时,街道上已经多了不少巡街衙役,临街的铺子大多数也都开了,甄珠总算松了口气。
“你怎么会想到保全吴信?不怕尉来记恨你?”宋凡星道。
“债多不压身,多这一条记恨没什么。”
甄珠无所谓地笑笑,“驻军处总不能全是废物吧?吴信与北夏交手几乎无败绩,守丹州安宁还得靠他。”
宋凡星望着甄珠有些恍惚,方才刺史府那一条一条的建议怕是她早已深思熟虑过的,他想到了她会利用舆论,却没想到她以这些长久之计化解难题。
这个姑娘平日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思虑很深,自己真是捡了块宝。
那块宝此时已经蹿到了早点铺子里,豪迈地叉着腰吆喝:
“老板,五个包子,两碗豆花,再割半斤酱牛肉。”见宋凡星跟了上来,抱歉地冲他笑笑,“哎呀,忘了要你那份了。老板,再加一副碗筷,一个茶叶蛋。”
“我只吃这个?”
宋凡星见甄珠将所有东西都揽到她那边,只给自己留了个茶叶蛋有些哭笑不得。
甄珠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你最近有些幸福肥啊。万一我们回去了,你这样会影响前途的,喏,好好吃蛋,不要吃着碗里的望着别人碗里的。”
“甄珠啊,”宋凡星委屈地瘪了瘪嘴,“你是不是有别的仔了?”
“算了算了,”甄珠最受不了他眼角下垂的样子,连忙把牛肉推了过去,心下一横,道,“大不了我养你,吃吧。”
“甄珠啊,我爱你。”
“闭嘴!”
甄珠红着脸左右看看,生怕旁人听见,“当众秀恩爱,恋爱死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