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一大早,凌厉刚收了早操,吴信便急匆匆地来寻他。
“肖敬又来闹了?”凌厉宝剑入鞘笑道。
“不是,驻军处被围了,那帮人叫嚣着杀人偿命。”吴信面色阴沉地道。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肖敬那我已给了不少银两,过几日便清净了。”
凌厉笑着将宝剑递给吴信,背着手向议事厅走去。
“不但是肖聪那事,是……”吴信欲言又止。
凌厉闻言停住了脚步,“说。”
“肖敬夫妻俩不见了,那些人说是咱们驻军处毁尸灭迹。”吴信后退两步道。
“混账!”凌厉的怒火终于抑制不住,一掌拍在树干上,一人粗的槐树应声而倒。
自肖聪出事后,他在丹州的风评便每况愈下,当年北夏商队被杀一事竟也叫人翻了出来编成了话本子,明里暗里皆将驻军处当成了罪魁祸首。还有那画着他与吴信的画本,简直不堪入目。
他带着凌云亲自到肖家致歉,可那些传闻却没有丝毫要减弱的迹象。他本想就此罢休,过些时日,许是大家便会忘了此事,可没成想又有脏水泼了过来。
“我处处忍让,宵小之辈却变本加厉。去,将这群不怕死的统统带回牢里!”
“是!”
凌厉走了几步又顿了顿,问:“上回画画本那人可找到了?”
吴信脸上一红,“找到了。”
“带回来随你处置。还有,那些黑市书摊、茶馆说书的一并清理。哼,也该闹够了!”
凌厉说罢阔步走了,留吴信独自目送那英武的背影。
他们出生入死近三十载,战场厮杀见过不少,如今被百姓逼困竟是头回,他心下总觉得不安,但愿他吉人天相,挺过这一关。
“什么?驻军处挑了书铺子?”
甄珠一盏茶刚端起来,闻言又放下了。
“是啊,”凌灵期咂舌道,
“不光书铺子,连着满城的说书人都捉起来了。城里百姓都气坏了,一群毛头小子正暗地里联络要在城里游行,要求罢黜凌厉,还命丹州父老。”
“驻军处终于动手了,看来关键没少花银子。”甄珠冷笑一声,看得凌灵期毛骨悚然。
一切都按她预料般进行,只待此事闹到朝堂上,丹州驻军处便要换个头领了。
“对了,尉来进京的事如何了?”
凌灵期边往嘴里塞糕点边答:“嗐,别提了!他整日躲在马家寨不见人影。要我说,你们总归是自己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解不开呢?姑娘也退一步吧。”
甄珠摇头苦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事已至此,我还能退到哪里去呢?好歹事情快要结了,把他交到护卫手上,我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凌灵期抓糕点的手顿了顿,有些惊讶地看着甄珠:“你们不同我们进京?”
“不了。是时候做我们自己的事了。”
甄珠安慰似地将自己面前的糕点盘子推过去,“尉来单纯善良,心无城府,往后你要多费心了。京城不比丹州,明枪暗箭怕是躲都躲不开的。”
凌灵期一怔,瞧甄珠这神情,不进京怕不是气话。萍水相逢能为尉来谋划至此,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只可惜尉来太年轻,还看不清好歹。
说话间,宋凡星推门进来,手上抱着好几个油纸包。
“宋先生真是客气,晓得我在,还特意买了这些来。”
凌灵期说着伸手去接,被宋凡星躲了过去,朝甄珠温柔地道:
“甄珠啊,街上怕是要乱些日子,我捡你爱吃的买了些,你留好,别被老鼠叼走了。”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我欺,”凌灵期捏着嗓子说的阴阳怪气,“原本和煦儒雅的先生竟也斤斤计较起来,这瑞鹤仙真是害人不浅呐。”
甄珠一听,笑了,这世上还轮得着他说旁人斤斤计较?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赏着指甲幽幽地道:
“瑞鹤仙害不害人不晓得,不过你在瑞鹤仙赊的帐可都被我压下了,不算不知道,单你方才吃的那盘糕点,就得小十两银子了吧,啧啧,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富贵之地呢。”
凌灵期闻言噎得够呛,满身翻着帕子。
“这么贵的东西可不能独吞,得留给小的们。”
要不是宋凡星眼疾手快,这盘糕点便全被他收走了,连点渣滓都不剩。宋凡星刚将抢下的点心喂进甄珠口里,便听凌灵期接着道:
“哦,差点忘了说,京城最近有大事,皇上已经赐婚太子,太子妃与你们许是旧相识。”
宋凡星和甄珠对视一眼,有些纳闷。
凌灵期见状甚是满意,谄媚地道:“姑娘,那帐?”
“算我名下。快说,太子妃是谁?”
“张梦锦。张怀山独女,据说一直养在外面,前段日子才接回去。我若猜的没错,当初侗邀从无村接走的便是这太子妃了。”
“秀茹!”甄珠震惊地喃喃自语,“竟然是她!”
凌灵期点点头,道:“话说那姑娘从小便和贵人熟识,日后贵人在京城也算有个照应。”
既然他们不去京城,此事便也不是什么大事,凌灵期说罢便提着东西走了。
“怪不得无村只有秀茹一个女娃。”
甄珠喃喃地道,小村姑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这剧情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宋凡星轻抚着甄珠的肩头笑道:“被达官贵族接走,许了皇亲国戚,秀茹这剧本听着好耳熟,好像是某些人的梦想来着。”
“哎,一定是我太优秀了,老天爷故意调了个困难模式给我。”
甄珠才不会任由他取笑,摇头晃脑地摆起谱来,
“你要小心喽,如果老天也给我配了个豪气又帅气的郎君,我怕是经不住诱惑呢!”
甄珠说罢抬头想看宋凡星的笑话,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忘了呼吸。
天空像是开了滤镜,柔和的蓝色上飘着粉色的薄云,初恋般梦幻。
宋凡星随意地靠在窗沿上,黄昏柔和的金色在他的乌羽似得睫毛上跳跃,将侧脸起伏的线条裁剪得恰到好处,像思春的少年,又像失落的绅士。
他转过头,向她伸出手,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温柔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暗哑。
“是——这样的——诱惑吗?”
“那个,甄珠啊,你……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