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尽是好消息。
先是关节设计“俘虏”了萤王一行，萤王此时已在回萤州的路上。
再是萤州迟迟未有增援给各州族提了醒，如今撤兵的撤兵，回城的回城，蒙扎贡孤立无援，闵西之战就快结束了。
不过最让甄珠高兴的是，老萤王今天一早就派人将宋凡星接走治病去了。
甄珠这才有心情和景殊出来逛逛，却被流苏请进了王宫。王后早已笑盈盈地等在里面，桌上还摆着一盘热乎乎的糖糕。
“怪我照顾不周，竟忘了你们大靖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喏，刚出锅的糖糕，姑娘尝尝。”
“多谢王后娘娘。”
甄珠乖巧地道了谢，将手里的礼物放下，竟是一些粗粮饼子。
景殊不禁有些难为情，这礼未免也太寒酸了些，却听甄珠朗声道，
“娘娘这病症宜吃粗粮，这些娘娘留着慢慢吃。还有啊，后厨米饭的做法最好也改改，不要直接蒸，多放些水做成捞米饭，米饭的含糖量也会降低。”
王后很是高兴，
“多谢你还记挂我。若没有没你们，我萤州如今怕是要遍地哭号声了。”
“王后娘娘言重了，此事能有转机，多亏娘娘运筹帷幄。娘娘放心，本王所言大靖与萤州百年不毁之约定，仍作数。”
景殊款款施礼道。
王后浅笑着看着他们，半晌才敛下眸子轻声问：
“你们竟当**得，我一个深居后宫的女子竟有本领接应壮丁营救出你们？”
景殊和甄珠面面相觑。
王后意味深长地给二人斟了茶，
“陛下虽心慈手软，但绝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如今他已隐退，有些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过既已开了先河，若再有蒙扎贡之徒前来，怕是要碰得头破血流了。”
景殊终于明白，王后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归顺西蜀这些年萤州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已经决裂，自然要刚硬起来，不能再叫人欺负。
蒙扎贡不行，大靖自然也不行。
不待景殊答话，王后便又接上一句，
“不过，大靖玄武门之事我也略知一二。”
景殊和甄珠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王后请他们来的意思。
景殊在大靖人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呢？萤州对他们以礼相待已经很给面子了，否则将景殊杀了献给执政的敬慈皇太后，得的可是真金白银。
景殊连忙起身施礼，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娘娘放心，萤州恩情没齿不忘。我等不日将启程，大靖回归正轨指日可待。”
王后点头，拉着甄珠的手笑得十分温柔，
“若不是你们还有要事，我当真舍不得甄姑娘离开，几个公主都许了娘家，落儿又整日的疯跑，我这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起经历了大事，感情自然增进得飞快，甄珠和王后便是这种。
加上甄珠为了让老萤王尽心给宋凡星诊病也没少往王后这儿跑，嘴甜的像抹了蜜，两人竟处的跟姐妹一样。
甄珠摇着王后的胳膊撒娇道：
“娘娘放心，我就算远在天边也会督促你好好吃饭好好运动的，您想躲都躲不掉。”
王后宠溺地点了下甄珠的鼻尖，
“今日陛下出去寻药，你们留下吃个便饭如何？”
甄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您说陛下不在？”
“陛下说，给宋先生诊病尚缺一味关键药材，亲自去寻了。”
“那……早上接宋凡星的，不是陛下的人？”
甄珠讷讷地道。
“接人？”
王后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将流苏召了进来，
“宋先生怕是叫歹人劫走了，流苏，找人！”
“是！姑娘可还记得将先生接走那人有何特征？”
不等甄珠作答，景殊便道：
“道士帽，长胡子，声音有些沙哑。”
流苏思忖片刻，忽拱手道：
“请二位同我来。”
萤州地势崎岖不平，马车反不如脚力走得快。
甄珠跟着流苏往东面奔去，感觉肺子都要炸了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的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一个不小心差点摔下台阶，还好被景殊捞住了。
“上来。”景殊走到她身前蹲下。
甄珠咬着牙绕过他继续向前，却被他拦腰架起扛在肩上。
见甄珠想要挣脱，景殊一把拍在她屁股上，
“这不是逞强的时候，想早点见到他就老实待着。”
那一巴掌似乎将甄珠全部的心酸委屈都打了出来，眼泪横过额头直垂进发丝，无声地抽泣着。
流苏见状稍放慢了脚步，低声劝道：
“二位莫太焦急，魏首与先生无冤无仇，想来不会对他不利。”
“魏首？那道士？”景殊问。
“他并非真道士，唯独喜爱带道士帽。半年前王后身体异样，老萤王广招贤才为王后诊病，魏首便是那时上岛的。
魏首极善伪装，弥天大谎也能圆的滴水不漏，被他骗了并不奇怪。哦，到了。”
甄珠终于重回地面，在三人面前是一片肆意生长的草地，只有风吹过时才能依稀看见藏在其中的茅屋。
甄珠二话不说朝茅屋冲去，刚走到门口，便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浑身汗毛竖起，一脚踹开房门，一身白衣的宋凡星躺在桌子上，在幽仄昏暗的房间里格外醒目。
鲜血滴滴答答地从他手腕流下来，本就尽是灰土的地面更加泥泞不堪。
“你怎的……”
魏首端着一个盛满血水的盆子从桌子后站出来，目光亮得如同夜里的老鼠。
下一瞬，便有一把匕首直冲他而去。
魏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颈上滴滴答答流下的鲜血，张嘴想说什么，却直直地倒了下去。
木盆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将几人的衣衫溅满浅红血迹。
甄珠踉跄地走到宋凡星身旁，将自己的裙摆撕下抱住伤口，又撕下一条系在他上臂上止血。
流苏二话不说将宋凡星扛到肩上，施展轻功直朝王宫而去。
甄珠见他走远，才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眼睁睁看着上面殷红的血迹坠落地面，仿佛宋凡星的生命也跟着跌的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
“甄珠……”
景殊拔下魏首颈上的匕首，抚着甄珠的后脑勺轻声呢喃。
“他为什么要害他？”
甄珠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甘地问，
“他为什么要害他啊！”
景殊掏出手帕将她的手擦干净，
“等宋凡星醒了我们就知道了。”
如果他还能醒的话。
二人刚回到王宫，甄珠便被请到了一间特殊的屋子，屋里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老萤王面色严峻地立在中央，他身后则是面色惨白如同陶瓷的宋凡星。
“血已经止住了，不过颇为奇怪，他并未有中毒，伤口极为平整，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甄珠一惊，
“您是说他是自愿被放血的？”
“怕是如此。不过唤你过来为的是另一桩。”
老萤王静静看着甄珠，确定她理智尚在才缓缓道，
“他身子本已是极寒，我拼劲全力一试许还有转机，不过经此劫难，他血脉大损，即便是我，也回天乏力了。”
甄珠紧盯着老萤王的嘴唇，却像听不懂话一样，半晌才想清楚他的意思，哑着嗓子问：
“他，就要死了？”
“不。如今有两种医法，一种可保住他的心智，但需日夜小心，尚可有半年可活。另一种医法则可与常人同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心智受损，不懂言语，不明世事，只知吃喝。”
甄珠走到宋凡星身边，他那双温柔的眼睛紧紧闭着，让她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安。
似乎他已经对命运缴械投降，绝情地放弃了她。
“他还会认得我吗？”
老萤王叹了口气，
“若是用情至深，许是还认得。此事不必着急，你可以仔细盘算再做回答。”
老萤王说罢转身离去。
甄珠轻抚着宋凡星的脸，像是在思考，又像在告别。
命运真是不公，盼了这么久，结果却更加残酷。
是终究忍受离别之痛，还是与一个傻子共度一生，摆在甄珠面前的选项将她逼得透不过气。
半晌，她终于在他额头烙上轻轻一吻。
“宋凡星，说好的陪我一辈子，你可要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