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医馆那件事,江离始终认为凌灵期是坏人,这几日死守在外头谨防坏人再来。谁知今天真叫他碰上了。
两人在后窗外打成一团,江离本想趁凌灵期体力不支拿下他跟甄珠邀功,证明自己不是在这儿吃白饭的,却叫甄珠看见了。
当时宋凡星和汤文显就在门外,甄珠不但没喊他们,反而朝窗外喊了通不相干的。
随即将两人叫进了屋,让他们换了衣裳,还让江离特意踩了些泥土在鞋上重新翻进来,才将他们塞进衣柜。
被塞到衣柜江离一直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灵期明明伤了甄珠,甄珠为啥还要救他?
所以当汤文显将他从衣柜里拽出来时,江离比划的其实并不是甄珠说的那些。
但听到甄珠的那番解释,他忽然想到,也许那个人并不是坏人只是有难言之隐,也许甄珠救这个人跟当初帮他一样,都是在发善心,于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官老爷们走了。
可惜究竟为什么,他还是不明白。
甄珠眉眼弯弯,笑得有些得意,
“如今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要问,更不要说,乖乖照做就好。”
江离忧心忡忡地点点头,走向门口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比划道:
“你要死了?”
甄珠没有回答,反而歪着头道:
“我们又没签字据,我死不死你都随时可以走。”
江离有些不高兴,手速比方才更快,
“我不会走,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你死。”
甄珠愣了一瞬,郑重又和蔼地道:
“江离,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既然要报恩,安心做事就好,不要把我当朋友。夜深了,我要睡了。”
江离恭敬地行了礼走了。
甄珠看得出他眼里的失落,可她不敢心软。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当初将他抢过来,就是相中了他的单纯好利用和不能说话不泄密。
说到底,江离只是个工具人而已,还是一个终究要死的工具人,她不可以在他身上浪费感情。
可感情这种事,她当真控制得了吗?这个问题,她自己怕是连想都不敢想。
皇城中间挨着城墙的地方有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院子叫太医院。
虽说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嫔妃调理安胎、养颜护体都会找他们来瞧瞧,按理说背地里也有些油头可赚。
可惜陈威后宫衰微,只有几个妃嫔,又都被皇后贵妃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敢造次,连侍寝都战战兢兢,太医院便比以前更加清净。
太医们渐渐也习惯了养老似的生活,没事在院子里摆弄摆弄药材,偶尔出宫帮王公大臣们瞧个病赚点外快,一个赛一个的与世无争淡泊名利。
可唯独今日,药不晾了,摇椅也不晃了,所有人立在院子里伸长脖子看着院门,直至一个人影匆匆进来,才群情激奋地叫嚷起来。
“医者也是人,方子已经出了,还非要我们出去送死吗?”
“我们病死事小,万一龙体有恙,怕是会误了大事啊!”
“王太医已经染病死了,咱们还出不出去,总得有个说法吧?”
宰相张沅离老远就听见了墙里的七嘴八舌。
要是在平时,他定会摆几分脸色,可如今还要指着这群大爷顶起半边天,只得深呼吸两下,换上个不甚严肃的表情才跨进门。
“宰相来了!张大人,你可得给老王做主,给我们做主啊!”有人扑上来道。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张沅将声音提高了好几倍才让人群安静下来,
“凤鸣城乃一国之都,庇佑万民,守凤鸣城便是守皇宫,守皇上啊。诸位大人都是为宫中鞠躬尽瘁的老人了,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难道不该为国分忧吗?”
“为国分忧?说的倒轻巧,怎么不见你到市井医馆去呢?”
张沅苦笑,
“在下不懂医术,与其在医馆添乱,莫不如做些旁的有用之事为诸位分忧啊。这场看不见铁骑的战争,诸位是先锋猛将,咱们得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不是?”
“不是!”
有人啐了一口道,
“我等在前面一无药,二无人,多少垂死的病人排了一夜才进了医馆的门,我却只能说医馆无药,你先回家多喝热水吧。张大人,如今凤鸣城各医馆连止疼散都开不出,你的后勤补给哪儿去了?”
“就是!就是!”人群附和着。
“既然没有药,我们坐镇医馆又有何用?莫不如让百姓都去信那个天心教,还能让他们有个盼头。”
“诸位,如今是何等状况各位也清楚,短短一个月时间,哪供的上用啊!在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配到些药材,如今已在路上,还请诸位耐心等等,耐心等等啊。”
张沅擦着额角的冷汗道。
他一面要节省开支拖延进货,一面又要安抚民心,这工作着实不简单。
“既是如此,我们便不做第二个王太医。与其出去送命,不如在太医院精进药方,说不准能找到更合适的方子来。什么时候药材到了,我们再去也不迟。”
面对身旁一片叫好声,张沅叹了口气,
“也好,诸位既然打定主意,便暂且不用再去宫外医馆了。但若事情有变,还请诸位为大靖尽力而为。”
张沅说罢转身走了,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有的将研好的药材拣几样扔进浴盆去去晦气,有的重新回到摇椅上赏云,只是最近这天色不甚喜人,云朵也都低沉沉的。
张沅出了太医院不久忽停下脚步,朝身后人道:
“天心教如何说这春瘟?”
“回大人,天心教说春瘟乃浊气轮转,每隔几十年便会发作一次。若心思澄澈,诚心天道,加之灵丹护体,便可排浊气,散春瘟,护本体。”
“如何叫积攒浊气重?”
“大抵是活的年岁长,或是平日饮食不洁,心思不纯者。此次春瘟死者多为老者、男子,故大家深信不疑。”
张沅虽不信这个,但这番理论乍听上去却有那么些道理,于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问:
“服了那灵丹可有效用?”
“听说常人服用不过半日便觉神清气爽,病者服后虽不致痊愈,也可呼吸顺畅。”
“如此说来竟比太医院的方子来得更快。去,将天心教长老找来,本官倒要看看,可不可有一本万利的买卖。”
“是!”
张沅得意洋洋地往议事厅走去。
这份为大靖计深远的决断与谋略,让他觉得自己担得起宰相的头衔。
殊不知,深渊已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