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凡星借着微凉的月光看着甄珠熟睡的小脸,心疼地伸手想帮她舒开皱着的眉心,却又不敢打扰她来之不易的睡眠,最终只羽毛般轻轻垂在她眼睛上方,帮她挡住偷渡进来的月光。
连日的病,经常的失眠让甄珠日渐憔悴,原本圆润的脸蛋变得瘦削,露出更加清晰的下颌线,将人衬得愈加清丽高雅。
宋凡星却无比想念之前揉她脸蛋的软糯手感,每天都在琢磨着做点什么能将人养回去。
可每次甄珠都只能吃几口,再吃便会吐得翻江倒海,末了还要满脸抱歉地安慰他。
宋凡星知道,很多时候甄珠都是强打起精神对他笑、
而他,除了嘱咐她吃饭吃药,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在每晚看着她皱着的眉头时更加强烈。
突然,院子里出现了嘈杂的声响,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宋凡星皱着眉捂住甄珠的耳朵,还好,她只是嘟囔了句什么翻了个身并没有醒的意思。
宋凡星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门外,十余个官兵正四处翻找着,将安静的夜彻底搅乱。
刑部主事汤文显见宋凡星面色不悦上前施礼道:
“在下奉命搜查逃犯追查至此,还望宋大人见谅。”
“什么逃犯?”
汤文显左右看看,凑到宋凡星耳边低声道:
“西蜀细作凌灵期。”
宋凡星一惊,快步回房看了眼甄珠。
还好,还在睡着。
那日遇见凌灵期后,他怕凌灵期对甄珠不利,便在周围布置了暗哨。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竟还引来了刑部的人。
“得了您的消息后,我们便全城搜捕,今晚才寻到些踪迹,可他似乎有所察觉,整晚都在引我们绕圈,我的人最后一次见他便是在这附近。”
“汤大人辛苦,这庄子但搜无妨,只是劳驾各位手脚轻些,家中有病人,才睡下。”
汤文显面露难色,
“在下尽力。”
“汤大人?这么晚了您来做什么?”
甄珠隔着窗子叫道。
宋凡星眉心微蹙,心中有些不悦,看来,终究还是吵醒了她。
“叨扰姑娘了,公事。”汤文显客气地道。
甄珠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我这庄子一眼就看得到头,用得着搜这么久吗?唉,那个搬缸的,那可是秋天腌菜用的,只这一个了,你轻点。宋凡星,你好好看着,弄坏了东西可是要赔的。”
话音落,屋里人不等外头人答话便咣当一声关了窗子。
宋凡星抱歉地看了汤文显一眼,有些宠溺地道:
“她有些起床气,汤大人莫见怪。”
汤文显笑得有些勉强。
兜兜转转了一晚上还要吃狗粮,等抓到这个凌灵期,非要好好拷问一番才行。
“回大人,没有。”
“大人,这边也没有。”
汤文显皱着眉看向其中一个小士兵,
“你亲眼见他进了这个院子?”
小士兵笃定地抱拳,声音坚定又骄傲,
“回大人,小的亲眼见他翻墙进了这里。”
“里里外外都搜过了?”
汤文显有些不甘心。
“回大人,还有一处。”有人道。
“为什么不搜?!”
那人瞟了宋凡星一眼,才有些为难地道:
“宋大人方从那屋子出来,里面还宿着姑娘,我们就……”
汤文显也有些为难。
这相当于大半夜闯入闺房,这姑娘身份又不一般,若是真见了什么不该见的,自己这仕途怕是走不宽了。
可不搜吧,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宋凡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汤大人何意?”
“要不,咱们进去看看?就看一眼。”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甄珠倚在门上嘲讽地道:
“要看就好好看,看一眼能看清楚什么?万一因为这得了个窝藏逃犯的罪名,我们可担不起。”
汤文显头回见这么不客气的姑娘,一时间局促地愣在原地。
宋凡星则快步走过去,用衣裳将甄珠裹得严严实实。
夜里冷不说,穿着亵衣出来见人,万一不小心叫人看去了可怎么整。
这间房并不大,汤文显站在门口便能看得七七八八,唯独靠墙的一块屏风后漆黑一片。
他小心地走过去拉开屏风,后面是一扇半掩的窗子。
汤文显面色凝重起来,
“宋大人,这窗子平日可开着?”
“不开。甄珠染了风寒,见不得凉风。”
甄珠却笑道:
“不过那窗子有些松,有时一阵风自己就开了,所以放了扇屏风挡着。”
宋凡星有些惊讶,
“怎么没听你说过?”
甄珠娇嗔地倚在他胸口,
“你整天已经够忙的了,我要说了你一定会大动干戈俢一通,不说还清静些。反正等我病好了这房子也该重盖了,就没说。”
汤文显仔细检查着窗子,半晌低声道:
“窗子是有些松动,加个闩就好了,不难。姑娘还是尽早俢的好,免得进了贼人。”
“嗨,我这庄子就这么两间破房,贼人才不稀罕来呢。汤大人若是查完了还是尽早回去吧。”
汤文显却弯下了腰仔细看着地面,最终站到了衣柜面前。
宋凡星见状把甄珠护在身后,难道凌灵期真的进了这房间?
衣柜门猛地被打开,汤文显笃定地一笑,从中扯出个人来,
“下次逃记得把鞋底的泥搞干净。哦,我忘了,你没有下次了。收队!”
“江离?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甄珠磕磕巴巴地问。
“江离?”
汤文显这才扒开那人挡着脸的胳膊仔细看,竟是个少年,气得一把将他推到一旁,语气不善,
“你躲到这儿干什么?”
江离比划了一通,甄珠叹了口气解释道:
“他回家看母亲,错过了宵禁。途中碰见你们,以为是捉他的,便一路绕道回来,又趁我隔着窗子跟你们说话的时候藏进了衣柜。”
汤文显狠狠瞪了江离一眼,恨不得伸手给他一巴掌。转身朝自己的手下吼道:
“一群废物,人都能跟错!看我回去怎么罚你们,赶紧收队,别在这儿丢人!”
“你先睡,我去送汤大人。”
宋凡星将甄珠扶到床上柔声道。
甄珠乖巧地点点头,等门外声音走远,才打开另一扇衣柜将凌灵期放出来。
“你冒险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甄珠小声道。
凌灵期一言不发地拽过甄珠的胳膊,一旁的江离吓得差点动手,还好被甄珠制止了,这才发觉他只是要给她诊脉。
“果然,毒气已经浸入肝经,那药你不能再吃了,伤寒的药也要停。这解药能缓解毒气,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如果继续吃那药呢?”
凌灵期深深看了她一眼,
“若是如此,到了宋凡星的死期,你也活不成,甚至,比他更早。”
“我知道了。”
甄珠接过药瓶垂下眸子淡淡地道,
“外面如何了?”
“一切都在计划内,天心教各地都在挨家做法赠灵丹,教众甚广,不出月余便可结束。不过刑部已经盯上我了,近期我怕是不便出来。”
“不止刑部,宋凡星在庄子周围也设了暗哨,要不是你会些障眼法,周围又黑,早被抓了。
你去守墓屋将就一晚,明日去京郊山下客栈后面的山洞,那里知道的人少,安全些。吃穿用度我会让江离给你送去。”
凌灵期点点头,折身要走,忽想起什么,低声道:
“这几日南北几个州都有骚动,京城又涌来大批流民,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甄珠点点头,重新打开那扇松了的窗子四下看看,见周围安全才将凌灵期放了出去。
一切妥当,甄珠有些好笑地看着江离迷茫的小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