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二哥。”景殊忽直直看着沈元夕的眼睛低声道，
“他断不会如此。”
沈元夕深深看了一眼景殊，
“我更信证据。”
他说罢眼神一亮，冲到尸体旁抓起两只手仔细看着。
“血书确是他所写，你看，这有道小伤口。”景殊凑上去好心地道。
沈元夕却忽然笑起来，皱着的眉头终于展开，竟让碧水想起春光明媚这么个词。
“你说杀你的黑衣人擅用弓箭？”
“是。”景殊点点头，“他曾百步之外一箭刺穿某人太阳穴。”
“这不是要杀你的黑衣人。”
沈元夕直起腰舒了口气，指着死人的手缓缓道，
“擅用弓箭者，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左手手掌关节处，右手食指中指应有老茧。可你看他的手，右手虎口处的茧子最厚，左手指节有疤，应该是个常用刀剑拳脚之人。”
“你是说，这人是苏迁，而杀我的却另有其人？是他盗用了苏迁的身份？”
沈元夕点点头，
“多半如此。这人护腕下、脚腕处都有淤痕，像是长期被绳子束住所致。也就是说，可能从一开始，在各州行赦免之职、刺杀你的就另有其人。”
景殊紧张了这么多天，此刻终于放松下来，唇边多了一丝释怀的笑意，
“如此一来，那信上说的，便不可信了。”
既然苏迁早已被杀，血书便也是假的，二哥便与这一切无关。
沈元夕点点头，“你放心，这信我亲自收着。”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信绝不能叫他人知道，否则二皇子的罪名就再也洗不清了。
“可，他做这么多，就是为了陷害二哥？”
景殊细细想来，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眉头不禁又微微皱了起来。
“怕是如此。好在黑衣人不会再用刑部的身份为非作歹了。”
景殊看着苏迁那张已经浮肿的脸有些不忍，本来前途无量的青年不仅送了命，还没了清白，真是可怜。
他将手中的帕子展开，轻轻盖住他的脸。
“碧水，厚葬了吧。”
“是。”
“等等！”
就在大家准备离开时，景殊最后瞥了一眼苏迁，忽然灵光一闪，
“黑衣人一直遮着脸？”
沈元夕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自然，他不能让别人发觉他不是苏迁，你们不也从没见过他真面目吗？”
景殊神情严峻，
“不，有人见过。”
“石安？！”
沈元夕因惊讶声调都高了几度。
黑衣人拿着苏迁的身份是为了方便进官府办事，进府衙时自然不会带着面罩。
景殊点头，这事他曾亲自问过石安，也正是从石安口中第一次听到苏迁这个名字。
“糟了！”沈元夕一跺脚，和景殊快步向马跑去。
其他州府见过黑衣人的真面目都不重要，因为他们没见过真正的苏迁。
唯独石安，只要景殊他们将苏迁的尸体运回刺史府，石安一看便知假苏迁的存在，自然会怀疑信上内容的真假。
黑衣人之所以在今天叫人送信，并不只是为了构陷二皇子，而是因为今天是石安带人进山剿匪的日子！
他要趁机杀掉石安，这样假冒苏迁的事情，便再没人知道。
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自己会落在年少有为，心细如发的沈元夕手里。
“你即刻去青州最近的关口搬救兵，石刺史剿匪有难，不出兵者自当论罪。”
景殊跨到马上，从腰间解下腰牌扔给传信人后便驾马狂奔而去，留下那个浑身湿透的可怜人对着尸首和空空河流急得快要哭了。
他不是不想救刺史，可他连青州在哪边都不清楚，这不是要他小命吗？
甄珠和凌灵期赶到山里的时候，景殊他们已经找到了被围困的石安，可惜救兵未到，对手却是超乎意料的强悍。
中山龙早已和石安是一伙，石安此行说是剿匪，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城里那几个大户看而已。
突然冲出的一队人，黑布遮面，功夫了得，绝非那些山野流寇可比，实乃意料之外。
等石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和大部队走散，身边只有几个士兵，可对面却是三五十个黑衣人。
好在景殊他们来的及时，将他救到一处山洞里，碧水、沈元夕几人紧守住洞口，护他安全。
石安不忍有人在前面替自己挡刀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将葫芦扔到地上一脚踩碎。
“他娘的，敢跟老子玩阴的，除了甄珠那个母老虎，老子还没怕过谁。想要老子的命？来啊！”
石安说着就要往出冲，却被洞口的景殊拦了下来。
“你再猖狂也不过是个弱书生而已，你想死，也得等黑衣人的事查明了。本王不是在保你，而是在保二哥！”
正说着，甄珠和凌灵期也冲了上来，一人一手药粉向黑衣人撒去。
“这是什么？能死人不？”甄珠忙里偷闲地问。
“天麻散。”
凌灵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甄珠闻言连忙闭气，当初在丹州她就是不小心用这个伤了友军，她可不想自残。
天麻散作用有限，凌灵期随身带的又不多，只能起到些锦上添花的作用，想扭转局面是不可能的。
眼见黑衣人越来越多，甄珠被景殊拽着后衣领扔进了山洞。
景殊凤眸微瞪，透着怒气，“你来做什么？送死吗？”
甄珠却没瞧见似得，急急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手串带到景殊手腕上，
“喏，这是我从庙里求的护身符，不知灵不灵，反正我还活着，你带上。”
见景殊意外地没有嫌弃，方狡黠一笑，补上一句，
“小心些，要还的。”
景殊望着她的脸有些动容，他怎会看不穿她强忍担忧的样子？
眼看仅有的那几个小士兵已经倒下，只剩碧水、沈元夕还有凌灵期那么个半调子在苦苦支撑，景殊只得嘟囔了一声小气便往洞口冲去。
“喂，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可不能死！”
甄珠冲着那背影喊道，眼圈已经有些泛红，忍住哽咽才讷讷地找补道，
“除非遗嘱加上我的名字。”
景殊背对她挥了挥手，祭出扇子向黑衣人中间刺去。
“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姑娘，表露心意要趁早，小心以后后悔。”
目睹整个过程的石安，忽凑上来阴阳怪气地道。
“闭嘴，要不是你没用，至于本姑娘来助阵吗？”
石安忽然笑了，略带鄙夷地瞟了她一眼，
“你助阵有个屁用？能引来天兵天将？”
话音刚落，还真有一群人直奔黑衣人而来。
石安忍不住骂了声娘，“嘿，神了！”
甄珠终于松了口气，她真以为自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呢，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透过闪动的人影，甄珠终于看清站在最后面的那人，
身形颀长，目似朗星，薄唇紧抿，即便在血污之地也宛如清荷不染，
正是宋凡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