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殊不动声色地看着屋里的一切，青山看着如此冷静的他心中竟泛起一丝恐惧。
这人心里越是愤怒，表面上就越冷静，甚至还会泛起笑意。
只不过那笑更像是厉鬼索命，让人不寒而栗。
“是杜清风？”青山小心问道。
景殊走到床前将手伸进被窝，毫无波澜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更为可怖，
“无论是谁，必有内应。甄珠用完晚饭后便嚷着困倦，可被窝已经凉透了。”
青山闻言打了个激灵，甄珠想必晚饭时就已经被下了药。
此时被窝已经凉透，算起来差不多便是他们带人进府之时，有人趁机带走了甄珠。
偌大个王府，若没人带着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这个内鬼此时怕是也坐不住了。
青山折身出去，不出一刻便拎着一个老头回来了。
“他是厨房白案，下毒和带路之事都已经承认，并非龙鳞会人。”青山道。
景殊面上挂上一丝瘆人的微笑，蹲在老头面前道：
“说，是谁掳走了甄珠？为什么？”
老头战战兢兢地道：
“是杜爷，杜爷说这女子是罕见的阳女，在月圆之夜用阳女献祭可消灾转运，延年益寿。”
“怎么个献祭法儿？”
“就是……就是在灵气汇聚之地取其心头血献祭天灵，以其四肢之血沐浴全身。”
老头上下牙齿齐齐打颤，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话说完。
“你可知灵气汇聚之地在哪儿？”
景殊的声音像是恶魔的蛊惑，声音不大却让老头浑身颤抖的更厉害。
“老朽不知，但常是在山里。王爷饶命，老朽只是想治小儿的病才……”
老头话没说完已经倒在了血泊了。
景殊取出枚新帕子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脑子里飞速想着他口中所谓的灵气汇聚之地究竟在哪。
青山忽想起什么道：
“碧水曾说杜清风煮食婴儿，他们查到了一个叫高岭寺的地方，但没查出与启灵教有什么关联。”
景殊闻言，抬腿便往门外去，
“高岭寺怕只是个幌子。”
青山连忙跟上，但心里一直有些顾虑，半晌才轻声问：
“黑衣人突然出现，接着便是甄珠被掳，这会不会是个陷阱？不如你留在王府，我定将甄珠救出来。”
“正是如此，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白白送死。我救过她，她的命就是我的，我自己的命自然要自己去救。”
“可是……”
“没有可是。”
青山看着景殊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路无言向高岭寺赶去，任由寒风在耳边掠过将脸吹得生疼。
以活人取血做法式，景殊几人并非第一次听说，
当初他们游历到鬼城魂隐，当地便流行着一种启灵教，认为天地万物皆有灵气，人乃百灵之首。
启灵教等级森严，寻常教众只能得些提高灵气的修炼方法，捐重金入会的高级教徒则可得启灵教长老亲自作法加持。
其中之一便是以特定时辰出生的小童血做药引催动法式，据说可补其阳气，益寿延年。
遇见这种事景殊自然不会手软，带人挑了启灵教的总舵，之后大靖官府便严令禁止启灵教流传。
如今老头口中所说的阳女献祭同启灵教的方法如出一辙。
没想到启灵教如同地下蚁穴般发展壮大，已经穿越大半个大靖，从魂隐渗透进了云州。
高岭寺山门门口。
老和尚思空正战战兢兢地立着，见景殊二人来了，连忙跪倒在地。
“王爷息怒，小人只是个守门的，什么也不知道，求您留条活路啊。”
景殊当即确认人一定在里面，他的脚步未有片刻停顿。
薄唇只轻轻吐出一个字，便接着向山上走去。
“杀。”
青山利落地剑刃出鞘，血光闪过，继续向前。
只是两人将寺庙大大小小的屋子翻了个遍也没看见甄珠的踪迹。
景殊立在庭院中间望向头顶的月亮，缓声问：
“当年启灵教的法阵何时启动？”
“月至中天之时。”
此时月亮离至中天不过数寸。
如果再不找到甄珠，甄珠就要像那个孩子一样成为干尸了。
景殊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回想有关启灵教的一切。
他忽然喊道：“山石！找山上最大的山石！”
他们在魂隐曾撞破一场法式，法阵就在当地最大的山石旁。
启灵教认为这种山石历沧桑变化，可接纳万物灵气，有助于受惠人吸收献祭者灵气。
云州上最著名的山石，上有诗人题字，就在高岭寺后山上。
两人急急赶去，果然，甄珠就被困在那颗巨石上！
在她周围陆家男女老少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口中都默念着什么咒语。一个身着红色长袍的男子将写满符咒的纸洒向天空和大地。
这一切在偌大的月亮下默然有序地进行着，虔诚而又诡异。
一群家丁模样的人将景殊二人齐齐围住。
“启灵教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景殊一侧嘴角轻动，不屑地抽出腰间的扇子打开，轻轻拨动扇钉，扇骨顶端忽齐齐弹出三寸长的匕首，似钢铁羽毛在月光下闪着炫目的寒光。
青山拔剑出鞘，他已经许久没见过景殊祭出扇剑了，今晚这里怕是要血流成河。
“拦住他们，今晚的法阵耽误不得。”
红衣男子吼道，家丁们瞬间不要命似地扑过来。
他们自以为喝下的符水能保刀枪不入，却不知那水里只是无色无味的麻药。
景殊抬头看了眼月亮，轻声道：“速战速决。”
话音未落景殊人已经闪了出去，如同银色蛟龙般在众人之间腾挪。
家丁们见对手难缠自动分成了两拨，成圆圈阵将二人分别围在中间使其不能互相照应。
不过算盘打得再响遇到高手也不堪一击，景殊二人专攻脆弱位置，刀刀致命，不断有人倒下再也起不来。
“所谓的刀枪不入不过是你们长老唬人的把戏，刀剑无眼，若是让出一条路来，本王可以饶你一命。”
景殊丝毫不见疲惫，手起刀落间朗声道。
“谁敢退就是叛教，必给家中招致祸患！”
红衣男子连忙吼道，手上的动作愈加花哨，陆家人念咒之声陡然加大，似是想盖过刀剑之声。
“混账！”
景殊暗骂一声躲过一人的大刀。
对方人海战术，他们虽然打得过却也要耗些时间，甄珠怕是拖不起。
“这里交给我，你去救人。”
青山说罢轻点脚尖飞到众人头顶，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撒胡椒面一般向着众人的脸上撒去，碰到毒药的人立马捂着脸叫起来。
这招他还是跟甄珠学的，只是把常用的天麻散换成了沾之皮肤溃烂的清淤散。
景殊趁机摆脱人群向甄珠冲去，红衣男子从身后抽出长剑拦到他身前，朝杜清风喊道：
“想活命就一起上，不然你们全安家都活不成！”
杜清风早已经满身冷汗，在刺骨的寒风里牙齿打颤。
他看了看身边的妻儿老小，事已至此，想回头怕是难了。
于是咬牙道：“杜家儿孙都给我抄家伙，杀了他，完成法式，咱们就可飞黄腾达。”
圆圈里的男丁闻言起身向景殊涌来，他们全家已经入启灵教多年，就盼着阳女出现的这一天。
只要完成法式，他们就能灵力大增，不仅可以吸金进宝，还能得道成仙，这样的大事容不得任何人破坏，不管是王爷还是皇帝。
此时他们就像是被人抽掉脑子的僵尸，拼尽一切也要除掉景殊。
景殊将手中的折扇舞得行云流水，专朝颈间攻去，可惜陆家男丁从小习武防身，并不好对付。
景殊忽然微微一笑，脚尖轻点踩着一人的头飞到缩成小圈的女眷处，从中拉出一名年轻女子，将扇剑抵在女子脖颈间。
女眷们尖叫着躲到一旁，男丁门也愣在了原地。
景殊亲昵地抚着女子脸庞，声音慵懒魅惑。
“杜清风，你若再不住手，你这貌美如花的女儿怕是没命享受荣华富贵了。”
“爹，救我！爹，我不想死！”
女子凄厉地嘶吼着向杜清风张开手。
杜清风一愣，这是他从小都不舍得打一下的小女儿，白天时还给他捏腿揉肩，他甚至自私地不想给她许婆家，就让她这样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可是……
杜清风摇了摇头，咬牙道：“萍萍，为了杜家，爹不能救你。”
景殊眼神一滞，俯在萍萍耳边道：
“你爹爹好生绝情呢，放心，我不会让你太疼的。”
伴着几近呢喃的话音，景殊原本散开的扇剑陡然合成一束，移到萍萍左胸前，生生扎了进去。
伴着萍萍尖利的嚎叫，景殊再次陷入混战。
绑在巨石上的甄珠也醒了过来，有些惊慌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没过多久，青山解决了那群家丁来到景殊身边，二人的默契自不必说，互为依靠如虎添翼，陆家人招架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杜清风已经失去理智，怒吼着向景殊冲来，景殊根本没给他报仇的机会，转身朝另一边攻去，留给他的是青山的剑。
青山轻轻挑了个剑花便斩断了他的血管，猩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在月光下如同闪光的河流。
他倒下时，眼睛直直望着的还是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