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苏坐在办公室的桌前望着电脑,电脑屏幕上是她刚刚打好的辞职申请,脑子里乱成一团,从莫耀东的口中知道父亲的情况已经有八天,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总是担心哪一天莫耀东就会出现在家门口。
她很明白,她将走进另一段人生,一段她不能预测的不按轨迹而行的人生。一方面,她安慰着终于知道父亲的下落,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见到父亲该做什么,劝他自首,还是和父亲一起沉沦。
这段人生,必须的要与过去做彻底的告别,否则,尹苏觉得自己也无法面对自己。曾经靠着自负与骄傲支撑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倔强的她一直不愿承认父亲犯罪的事实,现在,既然事实已经无法逃避,只能逃避过去来面对,她安慰自己,这样,也算是在过去认识的人群中保留住曾经有过的尊严和骄傲。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对高木杨的亏欠,以及比亏欠更多的不舍和眷恋。真正的爱高木杨,他像杨树一样的挺拔向上,带给她乐观积极的力量,让她感受到生命是有生机的,即使以后她要面临像死水一样的生活,也会因为有过这一段充满生机的生命而觉得没有白活。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离职和搬家,为了断绝高木杨找到他的任何线索,也为了和过去彻底的决裂,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打心底的热爱英语学校的工作,同事之间相处和谐,氛围融洽,尤其校长程泽,他每天都乐于穿梭在各个办公室跟同事沟通交流,把他的理念和信息传输给大家,同时也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在这里工作的一个月,她受益很多。
可是她没有办法改变,所有的美好的一切都只能戛然而止。
犹豫很久,尹苏终于从打印机中拿出辞职申请,忐忑不安的走向程泽的办公室,走到门口,遇到程泽刚刚走回办公室,身后跟着负责市场宣传的冯老师,他们俩好像在谈论什么事情,尹苏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一个左眼瞎左腿残的国王,请了三个画师给他画画,第一个据实而画,国王认为不尊重他被杀掉了,第二个把眼睛画亮了,腿也接上去了,国王认为弄虚作假结果还是被杀,第三个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被杀?”程泽走回他的座位上坐下,说完他的故事,他对冯老师提问。
冯老师愁眉思考,最后还是摇头。
程泽抬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尹苏,“尹苏你说,你知道吗?”
尹苏走进程泽的办公室,看了看旁边的冯老师,她犹疑着是不是要回答。
“说吧说吧,冯老师又不会嫉妒吃醋。”程泽哈哈的笑着。
“我听过一个相似的故事,说的是民国时期有个独眼独腿的男人相亲,媒人让拍一张照片给对方,男人很焦急,怕对方看出自己的缺陷,后来一个摄影师给他拍了照,单腿下跪拿着猎枪瞄准前方,这样一来,不仅把男人的缺陷全部掩盖了,男人的整个形象也很威风,于是就相亲成功了。我想,这个画师,应该也可以这样画的吧。”
“好好好!”程泽对尹苏连连称赞,“真不愧是我面试招进来的人。冯老师,我说这个故事的意思是,我们的市场宣传,不用完美无缺,也不需要栩栩如生,只要恰到好处就行。”
冯老师点头:“程校长,我知道了,我会在今后的工作中改进,用节约时间和成本的最恰当的方法去做好宣传。”
程泽一阵呵呵的笑声,“领悟得快,去吧去吧,赶紧工作去。”
冯老师离开后,程泽问尹苏:“你找我吗?”
“嗯——是的。”尹苏在程泽面前的办公桌前坐下,她迟缓的拿出辞职申请,“程校长,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我准备辞职了。”
“什么原因?”程泽惊讶地望着尹苏,半天才从她手中接过辞职申请。
尹苏无奈的笑,没有回答。
“你不说清楚原因,我不批准的。”
尹苏望着程泽,很为难的说:“有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自己没有办法去改变的原因,我——可能会离开这座城市一段时间。”
“去哪里,去多久?”
“去——去玉城,事情比较复杂,我也不知道会去多久。”
程泽无奈的点点头:“打算上到什么时候?”
“我想——到这周结束。”
程泽凝视尹苏,他想起上次和他们一起吃饭,高木杨对尹苏百般珍爱,两人默契十足,实在惹人羡慕。于是他问:“高木杨他知道吗?”
尹苏摇头,“他不知道。”她祈求的望着程泽,“这也是我想求您的一件事。”
程泽疑惑的皱起眉头,“我不太懂。”
尹苏咽了咽口水,“因为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但我做的事情又不能让高木杨知道,所以,我想请您帮我保密,我离职的事情以及我去了哪里,请您暂时不要告诉高木杨。”
程泽不语,研究似的看着尹苏,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她到底要去做什么?
“程校长,求您——”
“我可以帮你保密,但是我想知道你要去办的事——算是好事吗?”
尹苏想了想后回答:“中国人讲忠义孝,我的能力只能选择义和孝,对于爱人,我只能不忠了。”
“有这么严重?不是说——你的父母都不在了吗?”
尹苏吸了口气,“对不起——我家的事情有点复杂——请允许我有一点秘密。”
“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程泽说,“可我有些迷惑:高木杨是我的校友,他和你之间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你就这样悄悄的离开,没考虑过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吗?再有就是——我的私心,我舍不得失去你这样的好员工。”
尹苏的睫毛闪动,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忙伸手去擦干,程泽拿起桌上的抽纸递给她。
“对不起,程校长。”尹苏哽咽,“如果您见到高木杨,麻烦您转告他,我欠他太多,但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来生,我再还他。”
程泽心中不是滋味,他很想知道尹苏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如此义无反顾的抛下工作和她所爱的人。他能肯定的是,她即将要去独自面对的,一定不是阳光和雨露,而不管是什么,那都是尹苏认为最合适的方式。
“我答应你。”程泽说,“我会帮你保守秘密,也会帮你转达高木杨。你先做好准备,我会让人和你慢慢交接工作。”
尹苏泪眼盈盈的望着程泽,“谢谢您,程校长。”
“还有一句话——”程泽说:“如果你办完了你的事情,如果你还喜欢这份工作,如果我还在这里做校长,欢迎你随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