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科室开完术后医嘱,再去病房里看了几个重症的病人,凌永坚向郭灵雨的病房走去,推开房门,他望着郭灵雨,护士早已经打好输液并上好了术后的监护仪器,他看了看手表,预计麻醉马上就会过,她应该很快会醒过来。郭灵雨皮肤很白,鼻子挺得像被勾勒过,据郭院长说她妈妈是中学出名的美人,原本考入本地的电视台做主持,因为和郭灵雨的爸爸结婚便离职回归了家庭。郭灵雨的爸爸郭守信经营着一家中药厂,在当地算是老字号,其中有几样妇科的药品在全国赫赫有名,因此,家里的条件相当优越,而两人只有郭灵雨这一个女儿,从小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娇养着,在郭守信夫妇出事以前,郭灵雨是要到美国去念工商管理的。
凌永坚感慨,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如此让人羡慕的家庭,父母和女儿已经阴阳相隔,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郭灵雨,却孤生在世,郁郁寡欢。凌永坚看着她入院时蜷曲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直发,美丽白皙的手背被扎起了无数个输液孔,修长匀称的双腿也成了最大的残缺。
郭灵雨一直情绪不稳定,时而会有些恍惚,总认为父母还在身旁,会哭天哭地的要去找他们;安静的时候不输液不吃药也不进食,成天的望着窗户发呆;在她认为被打扰的时候便会发护士的脾气,被她砸掉的输液瓶已经不计其数。
那天,护士长急匆匆的跑到医生办公室问:“凌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去看看郭院长的侄女,她在隔壁三号病床坐半天了,不说话,护工来喂她吃饭也不理,一去拉她她就要闹,三号的病人要在病床上做物理治疗的。”
凌永坚去了病房,一眼看见郭灵雨坐在三号靠窗的病床上,没受伤的右脚吊在床沿,打着石膏的左脚搭在床上,她双目呆滞的望着窗户,窗外下着细雨,一片迷蒙。凌永坚走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投向窗外的视线,他弯下腰正对着她的脸,非常温和的对她说:“郭灵雨,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凌永坚。”
郭灵雨把眼光转向凌永坚,那天车祸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凌医生。
凌永坚见她没有排斥自己,便继续说:“你现在坐在别人的病床上,他要做治疗了,你也应该去吃饭了。”
“我爸爸妈妈——?”她呓语似的问凌永坚。
凌永坚试着去搀她的手,“你先跟我回到病床,我慢慢再跟你说。”
“我的脚——走不动了。”郭灵雨低头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脚。
“我会帮助你,我会治好你。”凌永坚伸出手,“请相信我。”
郭灵雨抬头看着凌永坚,微笑着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撑着站起身,跟着凌永坚回到了病床。
从那以后,郭灵雨出现的状况,凌永坚总是能控制局面,正如刚才郭守礼刚刚所说,这两个月,多亏了凌永坚帮助郭灵雨。在医院的空闲时间,只要郭灵雨有需要,他一定会出现在她的病床前,他不仅是她的主治医生给她开医嘱下处方,他也是她的问询处,谈心处和发泄处。凌永坚扪心自问,如果郭灵雨是一个普通病人,如果她不是郭守礼的女儿,自己会不会如此用心?答案是,不会。
他太清楚医院的关系,也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只是明江城用来对付裴骁光的一颗棋子,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随时可能再回到从前。正如在骨一科的高木杨,在他和裴若加的关系宣告结束后,裴骁光就能把高木杨立马边缘化,高木杨的母亲虽然是后勤处长,毕竟还有两个月就退休了,对于有实力的裴骁光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郭守礼是分管设备的院长,在院里也没有多大的说话权力,最近因为郭灵雨的关系与郭守礼的接近,凌永坚了解到一件事情,二十二年前明江城能进入省医院,完全是靠郭守礼的关系,进医院后再利用他的关系推荐明江城到学院里硕博连读。明江城有今天的成就,与郭守礼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所以,骄傲自负的明江城,谁都没有在眼里,唯独对郭守礼的态度,那是不一样的。
“凌医生——”郭灵雨的声音打断了凌永坚的思路,郭灵雨已经醒了,他走到郭灵雨的床前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像睡了一觉。”麻醉刚刚过,郭灵雨还是昏沉沉的,。
凌永坚揭开她的被子看了看她刚刚做完手术的腿,“麻醉过后取骨和接骨的地方都会疼,如果实在是疼得受不了就告诉我,给你打止痛针。”
“这次手术后,是不是我就不会瘸了?”郭灵雨问。
凌永坚笑笑,“毕竟是受了那么大的伤,我们已经想办法给你做到最好了,不注意绝对看不出来,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美女。”
郭灵雨虚弱的笑笑,“我相信凌医生。”
这时候,郭守礼也走进病房,很开心的看着郭灵雨说:“我刚刚问过明主任了,这手术是他带着凌医生一起做的,非常成功非常完美,这次恢复后就可以出院了。”
郭灵雨望着凌永坚,“我出院后,你还会去看我吗?”
凌永坚点头,“我一定来看你。”
护工进来打扫病房卫生,郭守礼和凌永坚一起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郭守礼对凌永坚说:“小凌,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凌永坚点头:“郭院长请说。”
“我家小雨,她父母没了,最近要处理留下的一堆的事情,他父母的葬礼,保险公司的赔偿,药厂股权,小雨伤成这样,她自己又没有兄弟姐妹,我都是让我儿子在处理。”
凌永坚认真的听着,只觉得这些是郭院长的家事,跟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
“小雨的脚,我们大家也是在安慰她而已,不管怎么样都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这孩子也算是有残缺了。”
“不用担心,郭院长,我们会慢慢做郭灵雨的工作,我相信她的心态会恢复的。”
“你不知道,”郭守礼摇摇手,“郭灵雨以前是个多骄傲的女孩子,家境不错,人也漂亮,养了一身的坏脾气,经常被我批评,我夫人出生书香门第,向来不喜欢商人,对我弟弟一家都不太认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孩子受了很多苦,等她出院,我原打算接她到我家去,昨天晚上跟她谈过,小雨不愿意去,估计也是忌讳我夫人,她非要回自己的家。”
“喔——”凌永坚有些诧异,郭院长的夫人是他的第二任。
“弟弟家也只有小雨了,那么大的房子,小雨一个人住,想想也不忍心。”郭守礼拍拍凌永坚的肩膀说:“小雨她相信你,你说的话她都听,你帮我劝劝小雨,劝她出院到我家里去。”
凌永坚尴尬的笑笑,“郭院长,这是您的家事,我去劝好像不太好。”
“我也知道这是家事,”郭守礼也笑起来,“可是小雨现在信任你。”
“好吧,我试试。”凌永坚点头,郭院长的家事都能拜托自己,自己还算有点作用,不管为了什么,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他肯定会帮郭守礼去劝说郭灵雨。
郭守礼离开后,凌永坚返回郭灵雨的病房,隔壁的3号床病人前几天已经出院,凌永坚暂时没有安排新的病人住进来,现在病房里只剩下郭灵雨一人。
“我听到你和伯伯说话了。”郭灵雨说。
“啊——”凌永坚有些意外,“你听到什么?”
“你也劝不了我,我不去伯伯家里。”郭灵雨脸上露出笑容。
“你不去,你伯伯会很担心你。”凌永坚在床边的凳子上面对着郭灵雨坐下,本能地看监护仪上的数据。
“如果有人照顾我,他就不会担心了。”
凌永坚不解地望着郭灵雨,“谁来照顾你?”
“你——”郭灵雨毫不顾虑的说。
凌永坚“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仿佛这样可以拉开和郭灵雨的距离,他没想到郭灵雨说出如此大胆的话,“郭灵雨,我是你的医生,你知不知道医生最忌讳和病人之间有纠葛。”
郭灵雨盯着凌永坚说:“我又不会一辈子住医院,等我出院了,我就不是你的病人了。”
凌永坚的脑子里在一瞬间闪过好多想法,又在一瞬间被这些没成型的想法吓得出汗,他下意识的擦擦额头说:“你现在还是病人,就得听医生听护士的话,做好康复,做好理疗,争取早日出院。”
“我现在听你的,出院后你得听我的好不好。”郭灵雨固执的说。
凌永坚替她拉好被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郭灵雨轻轻抓住凌永坚的手,“凌永坚,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