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人家哭穷卖惨呗。又哄得那苏小公子眉开眼笑的，留下她，无非是添多双筷子，苏老爷哪有不答应之理？”
“哎，她才四岁便懂得攀权附贵，我家娃儿六岁，还在玩泥巴。”
“我可不希望我家孩子是这种白眼狼。里正好心收养她，却被她一脚踹开，转投到了别家，狼心狗肺的人，别指望她长大会帮衬家里扶持兄弟姐妹，反而要当心她落井下石。为了利益，她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的。”
“但不得不说，她这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千金，跟咱们拉开了十万八千里远。”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那大户人家宅院深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防不胜防。那苏老爷把唯一的儿子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紧，那苏小公子还不是被小妾算计卖掉？小桃只是个养女，也没那么着紧，还不知要被那些小妾给欺负成什么样儿呢。”
“得了吧，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那死丫头主意多得很，她不算计他人算好了，别人休想算计到她。”
“……”
众人越说兴致越浓。
小桃是活生生鱼跃龙门的例子，他们面上鄙夷，内心却是羡慕妒忌坏了，说起来很带劲。
只是，他们越说，里正的脸色越黑。
小桃攀上高枝离开他家，让他脸上无光，大家每议论一句，他都觉得是在往他脸上扇巴掌，让胸口憋痛，透不过气来。
“够了。”他忍无可忍，大声喝止，“个个闲得慌，都散了去睡，明日卯时初出发。”
大家望着他铁青的脸，才意识他不高兴了。
确实，真心对待的养女，转头就投到下家，招呼不打一个，搁谁身上，都会难受的。
自己这些人还在这里说一通，这无疑是给他伤口上撒盐。
大家有些愧疚，默默散去，也有人说，“里正叔，卯时初出发会不会太早了些？那时天还没亮，也还没吃早饭。”
里正没好气地道，“吃什么早饭？你还有水煮么？今日已在此处耽搁了一整日，明日再不早些赶路，是想被蛮夷兵追上？”
这人被噎住。
其他人都帮腔里正，“里正是领头人，自是考虑周全才做决定的，有人总爱说这不对那不对，有本事你自己走啊。”
林大春道，“既然咱选了里正是领头人，他就好比是领军打仗的将军，咱就是兵卒，得服从追随他。他错，我们跟着错，他对了，我们也跟着对，就不能有第二个声音，不然全乱套。再说了，咱之所以选他，是他的眼光见识谋略在大家之上，抉择不容易错，那咱听话照做便是。”
这话深得里正的心，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大家也都无话可说。
夜，越发深沉，除了守夜的几人，大家都已沉沉睡去，火堆时不时发出“毕剥”燃烧的声音，越发显得这里的静谧。
林小麦睡了一觉醒来，又喝了奶，还不困，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林小禾。
林小禾时而睁眼，时而又闭眼，被她盯着，谁不着。
他好笑地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儿，“小丫头，你不睡么？”
林小麦“哦哦”：“小哥，我不困，你睡吧。”
林小禾却理解成她想和自己讲话，便有些无奈，“你想跟我聊么？可你个小孩儿，你能听懂什么呢？”
林小麦给个白眼：“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小孩儿似的。”
“急眼了还？好好好，我跟你说，还不行么？”林小禾安抚她，“我小点儿声说，不能吵到爹娘他们。”
林小麦：“不是你小子，你还真跟我聊啊？”
“你同意了？好。”林小禾清了清嗓子，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家里仆人都是他爹安排的眼线，没个能说话的人，他大多时候都跟着老莫。
老莫教他许多东西，比如武艺、比如为人处世、比如军事、谋略，再比如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唯独不会跟他聊家长里短。
而前面那些，也不适合跟林小麦这个奶娃娃说。
他想了想，“我跟你说说我家吧。”
他眼神暗了暗，“我娘是个农家女，和我爹相识那一年，才十五岁。她并不知我爹的身份，但知他有妻室。我娘想着做大户人家老爷的妾室也是极好的，于是对我爹千依百顺，他俩相识没多久，便有了我。
我爹想娶她做良妾，家族不同意，他一直在想法子周旋。可我娘不理解，有钱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纳妾不过是件平常之事，我爹为何就做不到呢？她和我爹吵，骂他不守信诺，怨他懦弱，些许小事都搞不定。
他俩吵了两年，我娘伤心失望，便离开了他，很快便嫁了人。此时我才一岁多，懵懂无知，就知道要找娘，天天哭。”
说到这里，林小禾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娘，却从未回头看过我。前年老莫带我去集市，让我远远看她一眼。我见到她很激动，挣脱老莫的手，奔过去喊她娘。
她先是诧异，随之便甩开我的手，骂我，哪家的小孩，如此没家教，当街认娘。我和我爹长得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她不可能认不出。可她对我是那么的厌恶，不停地擦着被我碰过的手，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
林小禾红了眼睛，小小的身子都在发颤。
可以想象，他当时是多么的痛苦无助，那心怕都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嗖嗖”地从里边穿过，又冷又痛吧。
前年……他才两岁大啊。
林小麦忽然很心疼他，伸出小麦抚了抚他的脸，“没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不值得你难过。”
林小禾有被安慰到。
小家伙小手软软的，在他耳边奶呼呼的“哦哦”地说着他听不懂的“婴语”，却让人感到温暖。
他擦了擦眼角，强笑道，“没事儿，都过去了。后来我跟老莫东奔西跑，见到了许多人和事，知道有些人身不由己，我不怪她。”
林小麦一只手拍了拍他后背，“你是个心善的，回头我让我爹我娘我奶，疼疼你。”
林小禾也伸手抱住她软乎乎的小身子，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