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斐宁无力地垂着脑袋。
他根本不敢直视季璟遥的那一双眼睛。
死一样的沉默。
整整八年没见面了……
面对季璟遥的质疑，斐宁顷刻间，热泪潸然而落。
经历了无数次生死。
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
曾经，无数人说他：“斐宁，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杀人机器。”
眼泪是什么？
心痛是什么？
这一刻——
深深体会到了！
就连他对柳暮真死心塌地的时候，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我……”
斐宁再度不能自已，又将季璟遥轻轻地拥住。
“姐姐！我真的是混账——”
“我当年，错把柳暮真认成了你！还帮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闻言，季璟遥松开了他的手。
她的目光里，透着冰冷的光，既是试探的问，又带着些许疑惑。
“都是你做的？”
医院里的毒杀。
还有——
区医院旧址的潜在危机。
最后，是季璟遥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你的伤，还是去看看吧。”
再次见面，AYUKI竟然成了柳家的杀人工具！
而且差点儿杀掉了裴诺雪和小侄子！
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可是——
立场不同！
这个错，又如何全担在他一个人的头上？
她能怎么办？
挂念了许多年的小弟弟AYUKI，因为她的无法原谅，在一刻，亲自把他送进监狱吗！
亦或者是——
亲自了结了他？！
斐宁拉住季璟遥，脚步一顿。红着眼眶，对季璟遥说：“姐姐！你杀了我吧！”
“都是我做的！替罪羔羊也是我找的！”
“是！我是想杀了你！——”季璟遥红着一双眼睛，“我现在恨不得你马上死！”
“AYUKI！——你是顶级杀手没错！可我，又有什么权利剥夺你的生命？！”
“跟我出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血液依然没有凝固，从较大的伤口处还在不断的流出，蔓延至了地上。
就算是在医院工作多年的季璟遥看到，亦觉得触目惊心！
季璟遥不由分说，连忙连拖带拽的，带着高大挺拔的斐宁一路走至清冷的街头。
刚好有一家药店，是24小时营业的。
“你好，给我来一点生理盐水，碘伏，棉签，还有纱布敷料。以及一盒云南白药。”
买好了那些东西，回到房间后，季璟遥让斐宁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蹲下，耐心地为他做伤口的清洗消毒处理。
还好，那些较大的伤口，并没有很深。
否则，她一定会把他拖去医院做外科缝合处理！
“估计会很疼，你忍忍。”季璟遥道。
斐宁挑挑眉。
疼？
他知道疼吗？
“姐姐，你……你不生气了？”斐宁问。
半晌，为他耐心地包扎好之后，季璟遥起身，神色依旧冰冷：“AYUKI都要杀我嫂子，杀我小侄子，杀我。我能开心吗？”
斐宁羞愧而难过的低着头，还是不断地重复着那一句：“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季璟遥顷刻间抬眸：“这些年，你一直没头没脑的跟在那女的身边，你自己的事怎么办？敌对势力会放过你吗！”
斐宁愣了愣。
姐姐，是在担心他啊！
斐宁笑了：“姐姐，不用担心，我自己有办法的。”
沉默许久之后，季璟遥对他说：“我记得你悄然离开的时候，颅脑中压迫视觉神经的那一块淤血还没有消散，视力依然很模糊。你走了，我还在很担心你。因为我母校研究出的脑科药物，效果是很好的。你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一走，我就在想，停药后，会不会反复。”
当时，年轻充满了朝气的季璟遥，对这个十六七岁的、长得挺帅气的小兄弟颇为同情。
亲力亲为，照顾了他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还把自己的奖学金给贴上了。
斐宁朝她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颜：“姐姐，拖你的福，都好了。我那时候，虽然看不清楚你的脸，但是，我牢牢地记得了你的很多东西。”
呃。
粉色真丝发圈，是同学送的礼物。
那一对山茶花耳钉，是自己在饰品店里看中就买的。
后来粉色真丝发圈和一只耳钉都掉了。她心疼了很久呢。
想不到……
“柳暮真捡到了真丝发圈和一只耳钉？”季璟遥问。
“是。”斐宁垂眸。
所以他才会被骗那么多年！
要不是柳暮真和他在一起过……
他心狠手辣起来，完全可以要了她的命！
季璟遥这才认真地端详着斐宁。
当年她救下斐宁，完全是出于对一个年幼弱者的同情。
因为，那时候，父母双亡，奶奶去世，伯父去世，她身边，没什么亲人。
她本就善良。
而斐宁的出现，再度勾起了她心底的恻隐怜惜之心。
同命相怜大抵就是这样吧！
她完全没想到——
柳暮真捡到了她的东西，斐宁就把她错认成了柳暮真！
才会在深渊里，一错，再错！
事已至此，她气愤有什么用？
“离开京都，做你自己的。保重，别回来了。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季璟遥淡漠地道。
斐宁的身份特殊。
而且在地下世界做事，从来不留痕迹！
是个极危险的存在！
不是他要别人的命，就是别人要他的命！
季璟遥从不关心他从前的种种。
只是觉得，这里，不大适合他。
最后一点……
仁至义尽吧！
末了，斐宁开口道：“姐姐，你在赶我离开？”
“这个光明的世界，不适合你。”季璟遥道，“你从深渊里来。”
“所以——你让我回到深渊里去？”斐宁加重了语气，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姐姐，你害怕我？”
季璟遥的眸光清冽，看着他道：“我害怕你什么？AYUKI，你知道，你的仇家很多，做的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若是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你认为，你逃得掉那天罗地网吗？”
他笑了：“姐姐，我可不怕。”
“姐姐，我可是亡命徒呢。”
季璟遥突然间失声道：“亡命徒？！——AYUKI！不要轻贱自己的生命——！”
“哪怕你是个顶级杀手！——”
不要轻贱自己的生命……
若干年前，她也这样对自己说过。
他身世悲惨。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死人堆里的生活。
没错，他从深渊里来。
十三岁时在地下世界一战成名。
从此无人不知，他斐宁的大名！
十六岁那年，他在R本完成了一桩刺杀任务，不料被仇家暗算，从高处坠落——
醒来的时候，眼中就是一片——
比他的心还要黑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