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把斐宁当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
斐宁不止一次在问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日子麻木不仁地继续了那么久，在眼中失去光明的那一刻起，他开始动摇了那苟活下去的勇气！
是的。
瞎了的话，不如趁早了断！
他斐宁，要做，也做一个高傲的、有尊严的杀手！
从深渊里来，那就继续回到深渊里，死去！
可是——
就在他心意已决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传来：
“小兄弟，你受伤了？！”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带着淡淡的，女孩子的香气。
可是，他麻木不仁。
眼中，视一切如无物。
他不习惯这样儿的。
于是，他发起了脾气，用身为雇佣兵团老大的一贯威胁式语气对那个人说：“滚开！——不要碰我！——”
是，从小缺乏爱的他很讨厌别人碰他。
不料，女孩子说道：“你的脑袋受伤了！外伤还很严重！我，我送你去医院！”
“不需要！——快滚！——”
季璟遥看到这个受了重伤的男孩子，脾气还那么倔。不禁，眉头一蹙：“你有家人的电话号码吗？我帮你联系。另外，我已经拨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快就会来。”
斐宁：“……”
家人是什么？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不知道家人为何物！
而是跟随着一支队伍，在亚马逊丛林里，进行残酷的野外生存技能考验，以及残忍的厮杀！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
“没有家人！”斐宁没好气地咆哮道。“都死了！”
季璟遥听到这小兄弟这样说，心中不免一痛！
家人都没了。
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和那时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季璟遥沉吟片刻道。“我照顾你。”
同命相怜的人！
“滚开——！”
眼里一片黑漆漆，令绝望中的斐宁，性子更加的暴戾！
季璟遥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什么都看不到？”
“对！——看不到！——你满意了？！满意了？！”斐宁悲凉地喊。
连呼吸都在痛。
“切，我满意什么？”季璟遥对这个脾气极其不好的小弟弟表示一丝鄙夷。
一会儿，救护车过来，季璟遥协助医护人员将他抱上了担架。
医院里，和季璟遥的判断一致。
斐宁不仅有重型颅脑损伤、脑出血、而且伴随着肋骨骨折，血气胸——
每一个，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直到意识开始混乱的时候，斐宁还是那一句：
“我没钱！——”
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连活着都是奢侈的事情。
更没有金钱概念。
每一次踩踏着尸山血海而来所得到的报酬。他都给了兄弟以及手下们瓜分。
“我有钱，我借给你治。你有钱了之后再还给我。”
在斐宁失去意识以前，季璟遥这样对他说道。
——
昏迷了整整一周，苏醒过来的斐宁，还是听到了那个脆生生的女声：
“你终于醒了？”
斐宁怒：“怎么不让我死？”
他再也不想苟活！
一点都不想！
季璟遥看见目光空洞无神的他，想要发作，却又于心不忍。
“唉！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唉！是我救了你！我救了你！”
“良心？”他冷笑一声：“你告诉我，什么是良心？”
季璟遥：“……”
她真是要给跪了！
这个男孩子，可真是的！
空有一张脸蛋！
脾气那么坏！
“给我一针痛快吧。我死了，不会怪谁的。”斐宁淡漠地道。
“我知道你是因为看不见了！”季璟遥急道，“但是你放心啊！你的主治医生！是我的老师，全世界有名的神经外科专家！目前只是因为部分淤血压迫到了视觉神经引起了暂时性的失明！你别担心啊！会好的！会好的！”
季璟遥又强调着：“只是暂时性的失明！听明白了吗！小兄弟！——”
她称呼他为“小兄弟”？！
斐宁不语。
季璟遥道：“只是你的头发都剃光了。为了保命，做了脑部血肿清除术。”
“让我去死吧。”斐宁开口依然是这一句。
随即，季璟遥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冲斐宁说道：“不要轻贱自己的生命！——”
斐宁怔住！
不要轻贱自己的生命……
这个时候出自她之口，似乎更有威慑力。
若是在从前，在地下世界说着一句，就像听着一句笑话！
斐宁动容了。
他看不见，可是耳朵听得清晰得很！
他淡淡地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你没有家人。和我一样。”季璟遥道。
斐宁道：“不！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职业杀手！我手上沾满了鲜血，你还需要救我吗！”
季璟遥愣了愣。
这个英俊的少年，竟然……
竟然说自己是个杀手？
思忖了良久，季璟遥对他道：“那又怎样？杀手，也是个职业。每一个人的生存法则不一样。同样不能轻贱着自己的生命！”
“哦？”斐宁唇畔扬起一丝冷笑：“农夫与蛇的故事听说过吧？你救了我，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季璟遥怼道：“你这个人很奇怪耶！就算是杀手，也是接到了买家的订单后才出任务吧？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句话令斐宁无语凝噎。
确实是。
他们之间无冤无仇。
“说实话，我救你，就是因为对弱小的同情。”季璟遥语气沉沉，“我自己也没什么钱。救你，就想起了我自己。我也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走到今天，全凭自己的本事。而且，幸亏我老师，朋友，都在这家医院，因为我，为你减免了一大笔医药费！我感谢他们。因为有他们，我的人生才开始有了一线生机——”
“活着的意义，就大抵如此吧！”
季璟遥微笑。
可惜，他看不到。
“你没有家人没关系。既然咱俩同命相怜，以后，你就喊我姐姐吧。反正我很高兴多一个弟弟。对了，你多大了？”
斐宁半晌才回过神来。
“十六。”
“我比你大得多。”季璟遥道，“我都二十好几了。”
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
见斐宁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季璟遥道：“好好养伤，反正我成绩好，课也不多。可以每天都来照顾你。”
孤独了很多年的季璟遥，也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斐宁话不多。
从那天开始，两个人之间，逐步有了交流。
季璟遥不时还会播放一些自己喜欢听的音乐给斐宁听。
呃，老师说过，这样能够促进患者恢复。
而斐宁以往黑暗的人生里，也开始点亮了一盏灯——
指引着他，学会在一片黑漆漆的世界里，匍匐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