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晏清沿着殿外回廊走到尽头,便望见一片落英宾红,那是皇宫的御花园,各种名贵的花竞相开放。
晏清暗暗咋舌,不愧是皇城,这花园里的花随便拿一种出去,都价值不菲。松,柏,竹点缀山石,五颜六色映辉其中,当真是玉树琼花蔚上林,琼楼玉宇缀芳芬。
晏清赞叹不已,流连了半天。
一路分花拂柳走出来时,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晏清四处看了看,正要找回去的路,目光却被远处石桥上的一女子的身影吸引了。
远处美轮美奂地荷花池上,架了一拱石桥连通东西,桥上两边灯火通明,一女子靠在桥边,身后有几个宫女模样的人跟在她身后微微欠身。
晏清踌躇了一下,走得近了些,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
若隐若现罥烟眉,似嗔似喜含情目,娇俏玲珑挺秀鼻,不点自红樱桃唇,肤若凝脂,颊似粉霞,不盈一握的柳腰娉婷袅娜地倚在水亭雕花木栏旁,水光潋滟中,一张无喜无悲的脸若隐若现。
这不是本该在宴席上的越皇后吗?晏清纳闷,她怎么也出来了?
晏清此前连京城那些贵女平日里的什么赏花宴都没去过,更别说皇宫盛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越皇后。
她此时的身份连个官员命妇的也不算,压根也没有在皇后面前说话的资格,况且她也不想巴结这个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因此她隐了身影,找准回去的路,想直接离开。
这时,听到了越皇后身后的宫女开口:“皇后娘娘,咱们该回去了。”
晏清心里一惊,身为一名宫女,即便再受宠,也不该像她此刻一样,对着皇后说话居然隐隐带着命令的语气。
再看那个靠在桥栏杆上的越皇后,她神色无常,沉默以对,似乎早已习惯。
晏清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她好奇的毛病又犯了,躲在树影后一动不动,悄悄地竖起了两只耳朵听。
见越皇后没有反应,为首的那个宫女,也就是刚刚出声的那个宫女,略微提高了声量:“皇后娘娘?”
越皇后终于有了动静,她微微歪了头,看向那宫女,问道:“我若不去,你可会杀了我?”声音平静无一丝波澜。
晏清却从里面听出来了一丝认真,没有挑衅,没有气愤,没有不安,只是平静且认真地问道,她可会杀了她?似乎还隐含着一丝期待。
看来传言不可信啊,越皇后不是如今最是受宠吗?甚至还整日在皇帝耳朵边上吹枕边风,撺掇皇帝讨厌这个唯一的儿子。
如今晏清亲眼一见,发现与传言相去甚远,也不知是不是有内情,一个受宠的皇后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宫女欺负到头顶上,但若是不受宠,皇帝为何要费尽心思给她办这一场华贵非凡的盛宴,甚至全天下皆知当今皇帝爱越皇后爱到骨子里。
那宫女听见越皇后如此一问,正常点的反应应当是立马磕头认错,生怕主子生气拉下去把她砍了,然而那名宫女却抬眼看了越皇后一眼,目光复杂,紧接着低下头去,涩然开口:“请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奴婢。”她的反应让晏清认定,越皇后的这句回答,她定也听过了无数遍,早已习惯。
晏清正听得津津有味,冷不防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立刻警觉,下意识想要反身一拳砸在身后人脸上,挥出去的手掌却被温柔地包住。
面前是一张笑意盈盈地脸,“晏清?”
看清来人,晏清松了一口气。
“君洛?是你啊,吓我一跳。”
君洛看了看远处桥上的越皇后等人,又看了看晏清不自然的神色,略微挑了挑眉,道:“在听墙角?”
没想到君洛直接说出来了,晏清噎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着眼说瞎话:“没有。这边风景甚好,我在欣赏风景。”
君洛微微一笑,也不拆穿她,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羊肠小道上走。
“见你久不回来,怕你遇到危险,便出来寻你。”
晏清心里微微一热,开口道:“多谢。”
君洛转过头看她一眼,微微摇头:“晏清不必,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察觉到他有些不满,心里微微一叹,挣脱了手,强笑着转移了话题:“可是要回去了,今日累极,我要回去就躺在床上歇着。”
柔软滑腻的手挣脱着从他的手中抽离,有冷风从他手中拂过,空落落的,一如他此刻心情。
垂下眼眸掩下心中失落,他开口道:“还要再等等,宴会上出了些事情。”
原来她出来之后,有人参扬州巡抚收受贿赂,放纵一方富豪搜刮民财,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惹得民怨载道,百姓苦不堪言。
那扬州巡抚乃是信阳王门生,参他的人直指信阳王包庇放纵,不察之罪。
许是太过紧张,站出来参本子的人眼神不住地往皇帝左手边国丈坐得位置瞟,信阳王一方一看,也恼了,直说他们未有实据,血口喷人。
于是两方便吵了起来,战况激烈,差点把屋顶没把给掀了。
晏清“哦”了一声,怪不得皇后也跑出来了,她回头一望,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那座桥,越皇后和那几个宫女还在那里,不知说了什么,越皇后一动不动,那几个宫女却都跪下了。
刚靠近宴厅,晏清便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吵闹声,使劲捂住了耳朵,心中烦闷不已,这阵仗,哪里还想像熟读圣贤书的鸿儒,简直跟西街菜市场的因缺斤短两尖着嗓子吵架的小贩菜农有的一拼。
因着众人大多在忙着吵架,不吵架的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两人顺利地回到座位上坐下,晏清一抬头,才发现对面她爹一直在盯着她看,脸上写满了怒其不争,似乎她不好好在席上坐着,又出去给他闯祸了。
这一回他是连君洛都算上了,因为他刚刚看见他俩一起回来的,于是气鼓鼓地看完晏清,又痛心疾首地看向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