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五年,晏清成亲第二日。
日上三竿,晏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新房中。她在心里哀叹,白忙活了,又回到这了。
四周无人,闭目侧耳细听,除了清脆的几声鸟叫,听不到一丝声音。
她起身梳洗,房里有打好的水,梳洗需要之物,一应俱全。
将军府人丁稀薄,她爹娘就她一个孩子,除了母亲院里贴身照顾的丫鬟和父亲跑腿用得几个奴才,她的院中更是一个下人都没有。
梳洗完,晏清坐在黄梨木凳上苦苦思索。她想起来了,她的夫君就是那年在乞巧镇的少年。他说要回来找她,还真回来了,还娶了她。他要干什么?报复她吗?看样子不像啊,他身边也没有见到赵丽娘啊。
晏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思索,现下该怎么办?逃跑失败了,再逃跑吗?看样子她夫君可不像他爹,直接就给她抓回来了。但是让她就这样窝在后院里过一辈子。晏清打了个寒颤,想想都觉得恐惧。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门开了,满院的日光都倾洒了进来,君洛站在门外。
他身穿朝服,衣袂曼卷,玉冠束发。日光在他身上温柔地描摹着挺拔的身姿,如松柏,如修竹。
他微微一笑,温如暖阳,清若皎月。
“起来了怎的不吃早饭?”
晏清一看,自觉羞愧,人家这是都下朝了,她才刚起,于是说话的底气也没那么足:“我不太饿。”
君洛径直进来,抓了她的手便要走:“我带你熟悉熟悉院子。”
晏清脚步凌乱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入眼是不算大的庭院,庭院中央两株参天大树,耳房厢房,倒座房分布四周,此外还有石刻花纹的影壁,抄手回廊,垂花门,一应俱全。
君洛指了指一座不起眼的小房子:“那是东厨,我卯时熬了些粥在灶上温着,见你睡得沉,未曾喊你。”
“你亲自下厨?”晏清有些惊奇。
君洛有些局促:“我跟我娘不习惯下人伺候,平日都是我做饭。”
“家中并未购入奴仆,若你不习惯,我陪你去人牙子那里挑一挑。”
“不不不,不用,我也不习惯下人伺候。”
君洛眼中笑意浮起:“既如此,就先这般。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再去拜见我娘。”
晏清几次欲言又止,见他没有丝毫要提及的意思,便也作罢。
君洛的娘住在另一座院子里,晏清跟着君洛来到院门前时,不知为何,有些发怵。
院门打开,一个妇人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她身着绛色布衣,头戴普通荆钗,却自有一种超脱于世俗的淡泊气质。
晏清刚要跪,老夫人淡淡开口:“免了。”她看了一眼君洛:“洛儿,你先出去。”
“娘。”君洛一动未动。
老夫人嘴角浮起一丝嘲讽:“怕我吃了她?”
晏清使劲朝他使眼色,也不知他懂没懂,他看见了转身出去了,还贴心地替她们关上了院门,但是她明明是想让他不要出去,她发怵。
老夫人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嗤笑道:“黄毛丫头。”
晏清汗颜,随声附和道:“婆婆说的是。”大女子能屈能伸。
“你就是那个诓骗他带着个女子在我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的人,我当他遇到心上人了,谁知是有恶人欺他刚出世,有意戏耍。救她的方式有万千,为何非要诓骗我儿娶了她?”
晏清笑得心虚:“年少无知,尚不懂事,儿媳早已知错,每每回想,辗转难眠,羞愧难当。”
当时年龄小,是有戏弄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么去青楼当妓女,要么去尼姑庵当尼姑,还有活路吗?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我把她送去当丫鬟了。”
晏清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大户人家要丫鬟也要家世清白的,哪会要那种女子?
老夫人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儿真心待你,我看你却是个薄情薄性之人,你若对他无意,趁早让他死心。”
她眼神凌厉,似能穿透身体,直射心房。
晏清原本听到她说的话傻眼了,被她眼刀一瞪,立刻绷紧了身子,结结巴巴道:“儿媳记住了。”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屋了。
晏清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掀起了狂风骤雨,这人走路没有声音,她亲眼见她踩上了一片枯叶,走过之后,枯叶完好无损。
绝世高手!
她是谁?君洛是谁?他们绝不是普通人。晏清脑中思绪万千,大夏国有些身手的人在她脑中一一闪过,排除。最后她发现没有对得上号的。
真让人头疼,若是个普通人,说倾心于她,要娶了她,她也信了。这两人都不是普通人啊!
不行,她要找她爹问清楚,她爹要是把她卖了她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跑不掉?管它呢,一次跑不掉就两次三次,十次八次,把我锁住我也要想办法跑掉,就这样不明不白活着,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何意义?
出了老夫人的院门,君洛还在等着他。
晏清长呼了一口气,紧接着凑到他眼前笑得谄媚:“夫君,妾身可以出门吗?想我爹了,想回家看看。”
君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良久,忽然笑开了,如一簇幽兰破冰而出,霜销雪霁,云淡风轻。
“当然可以。”
将军府,杨家。
杨氏抱着她眼泪流个不停:“晏清,你吓死为娘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还怎么活啊?”
晏清又无奈又心酸,一手抱着她一手给她抹眼泪:“娘,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杨天龙对这种场面似乎习以为常,他拉住想要上前安慰的君洛问道:“不是第三日才回门吗?这咋第一天就来了?”
君洛嘴角上扬,看着他的小娘子:“晏清想来看看,我就带她来了。”
晏清好不容易哄得她娘止了泪,擦了擦额头,瞧,累出汗来了。
她去拉杨天龙:“爹爹,女儿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不知您现下是否方便?”嘴上恭敬,动作粗鲁,拉着杨天龙就往书房拽。
杨天龙一脸尴尬地看了看君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晏清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