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电话接通音持续了近十分钟,对方却没有丝毫要接听的打算。
韩如玉蜷缩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手机举在耳边,双眼空洞地望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墙上的时钟静静指向下午两点,她暗自盘算着旧金山此刻是时间,内心已经做好了待会儿电话接通后被对方狂吼的准备。
“嘟——嘟”声又响了五、六下之后,电话终于通了,女子困顿的嗓音从听筒内传来,一如既往的冷清中夹杂着不耐,“喂?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我不管你是谁,不过你最好真有值得我现在接听你电话的大事,否则……”
“唔……木莲……”韩如玉可怜巴巴地出声,“是我啦,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如玉?”电话那头的女声瞬间清明,“怎么了?你在S市出什么事了吗?”
彭岚笙手下的四大花魁虽然同样美艳聪颖,但在性格方面则各有千秋,蔷薇属于典型的摩羯座女子,天生具有强势的领导能力,心思缜密,擅于在大事上运筹帷幄。苍兰和罂粟则是一个双子一个白羊,前者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故人脉甚广,后者个性火爆直来直往,是个地地道道的实干派。
而这个在RestLife中专门负责武器和药物研究的木莲与韩如玉的熟稔程度就远远不及其他三人了,天蝎座的她对谁都是一副冷脸,就算是生死之交也无法触及她内心的真实世界。
所以,虽然知道她人是不错,但韩如玉对这名女子还是有些顾虑的,最起码不想和其他三个妞般说话可以肆无忌惮。
“呃……木莲啊!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韩如玉干涩地笑道,“你给我专门研制的药还有吗?能不能麻烦再给我送一瓶过来。”
“那药你离开旧金山前我不是刚给过你一瓶吗,这么快就吃完了?”
“不是啦,那瓶药昨晚被雾君凡扔了。”
“扔了?!!”木莲的嗓音骤然提高,“开什么玩笑,他不知道你不按时吃这个药会有生命危险吗?”
“呃……他貌似的确不知道。”韩如玉向后一倒瘫在沙发上,抬起一条手臂挡在眼前,“我昨天半夜突然心口痛流鼻血,所以躲进洗手间吃药,没想到被他逮个正着,还以为我吃的是避孕药,所以……一怒之下就把药扔进了垃圾桶。”
“Oh,mygod!”木莲挫败地低吼道,“他扔了你不会赶紧捡回来吗?如玉,那药不能停啊,你的病情已经越来越恶化了。”
“唔……我也想捡回来嘛,谁知道等我起床,洗手间的垃圾桶已经被钟点工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Shit!那男人实在太可怕了,昨晚折腾了自己一夜,今早还能神清气爽地去赶班级飞法国出差,哪像自己一觉醒来都下午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木莲才幽然叹道:“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就去联系设在S市的药品研究所,问他们还有没有备留的药,有的话立刻派影侍给你送去。”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拜托你准没错,谢谢你木莲。”心头的大石落了地,韩如玉展颜笑道。
“先别道谢。”木莲语气严肃,每一个字都似染着寒意,“如玉,我问你,你真的不打算把自己的病情告诉雾君凡吗?你认为你能瞒多久,同住一个屋檐,你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早晚会察觉出,到时你又该如何收场?”
韩如玉飞扬的眉宇渐渐蹙拢起来,淡淡地说:“不需要很久,只要能瞒到我将真相调查清楚就够了。”
“可是,然后呢?就算你查清了你父母当年的真正死因,以及你为什么会在没有投过任何简历的情况下一路顺风顺水进入雾氏工作,然后你又准备怎么办?要怎样处理你和雾君凡的将来?”
“呵!能怎样处理?”韩如玉哑然失笑,“我和他哪还有什么将来可言啊!”
一多个月前,在彭岚笙祭日的那次孤儿院聚会上,她毫无征兆突然昏倒,被蔷薇四姐妹送进医院,检查后的结果却惊诧了在场的所有人——造血干细胞的恶性克隆,其克隆中的白血病细胞增殖失控,分化障碍,凋亡受阻……
说的通俗点,就是血癌!
“根据检查数据,我们发现韩小姐体内的染色体存在先天性畸变,也就是说,你致病的原因很有可能是遗传素质。敢问韩小姐,你的家族中有谁也患过此类病症吗?”
医生例行公事般的问话犹如晴天霹雳,韩如玉甚至来不及为自己不幸的命运感到悲伤,另一个更为震惊的认知已经在她的心头“轰——”得升起了蘑菇云。
家族遗传?!!
记忆的闸门刹那间决堤,当年夏雨盈在医院走廊追着二叔的尸车伤心欲绝的模样,时隔多年仍清晰可见……还有十五岁那年,父亲拥着各色女人离开家时,那张薄情却消瘦的脸!
心在一刹那犹如被撕裂般地疼痛,她捂住左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也艰难无比。
家族遗传?该死的家族遗传!!
“你以为我回来是干什么的,木莲?”韩如玉缓缓撑起身,走到窗前,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冷酷嘲意,“和雾君凡再续前缘?你侬我侬?共创美好未来?呵呵,别傻了!要不是他身边可能系着解开真相的线索,我何必抛弃在韩家的一切,顶着被风生水起追杀的危险随他回S市?”
“你……你说什么?!”木莲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其实你早就知道笙哥当年送你去旧金山是担心留你在雾君凡身边会有危险?所以你才一再违背他的意愿,设计与雾君凡重逢,再一步一步诱他将你夺回?”
“呵……是啊!毕竟这世上,有谁会比阿笙更爱我呢,他连命都可以为我舍弃,又怎会出于妒忌干涉我最终与谁双宿双栖?他将我送到韩如鸿身边的原因我从一开始就懂,也正是因为我懂他,所以事到如今,我才不得不选择和雾君凡回来。”
韩如玉抬首仰望天际,午后的阳光透过茶色玻璃倾洒在她秀美却麻木的脸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危不危险,会不会被风生水起追杀都已经不重要了。木莲,这一个月内我的癌细胞已经扩散恶化至了中期,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与其让我浑浑噩噩地留在韩家等死,我更想在我人生所剩无几的时日里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否则我就算死,也无颜去见地下的父母。”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寂静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在对方耳畔蔓延出一抹深刻的绝望。
“韩如玉,你这个女人有时不仅自私,而且很残忍!”良久,木莲幽幽地开口,语气已分不清是谴责,还是默叹,“你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雾君凡的感受?引诱与他重逢,只是为了回到他身边调查真相,那他对你的感情在你眼里又算什么?你信手拈来不用则弃的废品?!你真的有爱过他吗?如果爱,又怎么舍得教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与你相守又分别的痛……”
“木莲……”
“闭嘴!让我把话说完!”木莲恨恨地吼道,“那个男人有多爱你你知道吗?就连当初将你当做筹码输给笙哥,他事后也故意让警方缴了风生水起的一批军火,好让笙哥应接不暇。说到底,他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你却连让他得知真相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的机会都不给他。韩如玉啊韩如玉,你究竟是个怎样没心没肺的女子,是否伤害至亲至爱的人,是你惯用的伎俩?”
韩如玉无言反驳,身子前倾将头抵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呵,说完了吗?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咱们的木莲口才这么好,这么爱说教呢?”
“你……”木莲气结。
“好啦,不要生气了啦!你莲大小姐教诲的是,小女子定谨记在心。”韩如玉的语气波澜不惊,仔细听去甚至染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如果说完了呢,能不能麻烦你现在挂上电话去帮我找药?要知道我已经停药近二十四小时了,如果再不赶紧送来……唔……你以后也就不要送过来了,直接找人替我收尸比较实际。”
“我……我总有一天被你气死!要不是因为笙哥当年的嘱咐,你这种女人我见一个灭一个,免得留在世上祸国殃民。”一向冷情的木莲竟也有被bi到抓狂的一天,“等着,我现在就去联系研究生,在此之前,你一定给我撑下去,不许出事,听到没有!!”
“嘟嘟嘟……”
电话挂断,不停颤抖的双脚再也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9贴着玻璃窗慢慢跪倒下来。
“你这个女人不仅自私,而且很残忍!!”
“是不是伤害至亲至爱的人是你惯用的伎俩!”
木莲的话回荡在耳边,像锋利的刀子凌迟着韩如玉的全身。
她想哭,可殇到极致,眼泪偏偏一滴也落不下来,只有一阵胜似一阵的疼痛在心头肆虐,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笑,但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疲惫让她连牵动嘴角的力气也不复存在。
她想死,可太多太多的谜团等着她去解开,太多太多未做完的事牵扯着她的心绪。
她想活,可体内的癌症细胞恶化得太过凶猛,她现在每过一天,都在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生命气息。
呵呵!她夏掬梦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竟惹得此生哭笑不得,亦求生无路,求死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