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霞光染红了天际,而更远的东方,像是海神波塞冬拽着黯蓝色的深海帷幕一步步走来,遮天盖日。
夜将近,伴随着暴行。
屋外的武装分子还在疯狂攻击,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的子弹肆虐横行地将“阿喀琉斯之瞳”的成员困在原地。他们在守备官指挥下分成三组抵抗,狄克和桑尼,坎纳瓦尔绕到屋后在左右侧翼防御,而弗兰科迪安和利奥在屋内反击。他们有条不紊的构建有限的抵抗,至少做到一点,努力延缓敌人的靠近。
但是谁都清楚,敌人无论在数量还是武器都有绝对优势,而且迟早从侧后扩散威胁,包围他们。
他们得尽力拖延时间,阻拦武装分子的行动,让迦罗德和姑娘们争分夺秒逃得足够远。说实话,尽管迦罗德叮嘱他们择机撤退,弗兰科迪安守备官却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在战斗时,大脑思维能力仍然高速运转:毫无疑问,这帮有备而来的人类走狗受雇于吸血鬼主子。血族一直在全世界范围,尤其在欧洲追杀“阿喀琉斯之瞳”,因为有些重大秘密与血族世界息息相关。
“敌人在消耗我们的弹药,引诱我们反击,伙计们节省子弹。”弗兰科迪安守备官大吼了几声,他必须声嘶力竭像冬眠被激怒的西伯利亚熊一般咆哮,否则声音在混战中根本发不出来。
时间像挤牙膏一点一滴流逝,分秒必争,队友已经听到守备官的吼叫。
屋外坎纳瓦尔的双管猎枪强有力的反击稀疏了,连左边的桑尼用来复枪轰击的声音也减少。弗兰科迪安在战斗中看了几次腕表时间,往窗外又叫了一声:“谁能告诉我,那些杂碎有多少人?”
“不知道,头儿!”外边的桑尼回答。
弗兰科迪安在碎玻璃,木屑的地板匍匐前进到利奥身边,“你去帮他们把汽油桶弄倒往低处滚,设置一条火线挡住敌人,浓烟还能掩护我们撤退。”
“行,我去。”利奥的回答与行动一样干脆利落。
他从后门绕出去,猫着腰推开千疮百孔的门,光线幽暗的森林落入眼中。他们还有退路,在被武装分子包围之前,逃生机会正在不断缩减。
他首先和右侧的坎纳瓦尔碰头。那个家伙头发上和身上都是乱糟糟的木屑,树叶和泥土,像是在地上打滚过,散乱的猎枪子弹壳在他旁边撒一地。坎纳瓦尔反应过激,悍然将黑洞洞的双管猎枪对准利奥,扣动了扳机,幸好他一低头用手打开了猎枪。
“轰”地一声,利奥捂住耳朵,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看着点,蠢货。”
“浪费我弹药,子弹可不长眼。”坎纳瓦尔气急败坏地反驳:“头儿还好吧?”
利奥生气地回答:“他还能踢你的屁股,踢到烂为止。”
“我们什么时候撤退?他们在想方设法从外围包抄我们。”
“不知道。你该问头儿。”利奥压低身体行动,从屋后隐蔽地下车库前推倒一个汽油桶,然后嚷嚷:“来帮手,你这头蠢猪。”他还在为刚才坎纳瓦尔差点崩了自己生气。
坎纳瓦尔拿起猎枪朝刚才停火的地方轰了两枪,也不管是否打到敌人,扔下猎枪和利奥一起推动汽油桶往前移动。汽油桶的盖子被拧开,一路滚动往低处跌翻,汽油洒了一路。
“好极了,我们可以用火场来掩护撤退。这房子地势高,那帮狗杂碎刚好从低矮位置进攻,头儿的主意不错。”坎纳瓦尔有点小小兴奋地骂骂咧咧,“烧死猪猡猡,狗杂碎,烧死他们。”仿佛恶骂几句,他们就已经被下了诅咒,离死不远。
利奥不想理他,心里却暗自为弗兰科迪安的主意担忧,因为会引发森林大火。
不过他心里有另外的想法,乘敌人包围圈切断他们退路前,他们可以乘坐隐蔽车库里的奔驰吉普车或者福特轿车冲出去。他骂道:“该死的,为什么没让迦罗德开车带姑娘们逃得远远的?”
这真是件窝心的事儿,让人懊恼不已。
利奥当然不知道迦罗德果断放弃了乘坐车辆离开的手段。副守备官的战斗经验要比他丰富老练多了,车道就算没有问题,也肯定会被武装分子重点照顾,设下埋伏。
他离开坎纳瓦尔,忧心忡忡地往侧后方探视,过不了多久,敌人就会从远处包围星矢屋。
他尽量压低身体,谨慎小心地移动。流弹弹片,炸飞的碎玻璃和尖锐木头随时可以要他命。砖木结构的老别墅在武装分子的迅猛火力下反复地一次次被撕碎,迟早成为废墟。那些价值不菲的古董,画册,卷轴收藏品都将付之一炬。
利奥辗转到狄克和桑尼的左侧,视线仔细搜索着屋后的森林地带,暂时没有迹象表明撤退路线已被切断。他们还有机会。
狄克和桑尼分别用来复枪和M1911手枪抵抗暴徒,所以左侧相对遭遇的火力也更猛。不过,利奥对伙伴们的枪法可不敢恭维,在混战中,他真怀疑他们是否有撂倒,或者击伤敌人。哪怕是一个?
这次,利奥放聪明了,先叫了一声:“嘿,伙计们别开枪。”
他趴倒在地上,在虬结的树根和腐败落叶中快速爬过去,第一眼是看到狄克把头和身子像刺猬缩在房子和一棵山毛榉空隙间,子弹打得头上都是树皮和木屑。他的视线又捕捉到桑尼,那家伙抱着头趴在一边的灌木丛和树林,有时开一枪就换地方,利奥认为他根本就没有尝试过一次认真的瞄准。
暴徒们疯狂扫射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火力将周围矮灌和草丛削短了大半截。那帮杂碎像是携带了弹药库来的。
“阿喀琉斯之瞳”的情况并不乐观,不能有效杀伤敌人的抵抗根本就是浪费子弹。利奥发誓如果能活着离开,一定要敦促大伙儿勤练枪法,再好的猎人长久耽于安乐,疏于练习,还是会退步。
这件事还是等着他们能活着走出这片森林,再说吧。
敌人不间断地用火力压制“阿喀琉斯之瞳”,并远程展开扇形队伍对星矢屋包抄。“阿喀琉斯之瞳”不可能抵抗到最后一刻,除非弗兰科迪安守备官想要全军覆没。
利奥下达弗兰科迪安的指令,桑尼和狄克将另一个汽油桶推倒,朝低矮的地势滚动,如果运气好可以滚出几十码。那正是武装分子攻击的方向。可惜,汽油桶的动静马上将敌人的火力吸引。轰然一声巨响,汽油桶在离开“星矢屋”20码不到的位置被子弹引爆,燃烧的汽油撒开,周围的树陷入火海,一场森林大火看来是无法避免了。
火圈瞬间就在屋子左侧外围燃烧开来,烈焰造成的浓烟形成了极好的屏障。
利奥放松了一些,猫腰兴奋地走回屋后的门,心里想:现在,弗兰科迪安队长该下命令撤退了吧?突然他大腿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传来锐利的刺痛,爆破的弹片穿透了腿部。子弹的方向不对劲,他猛地卧倒在地。
该死!敌人已经从侧后包抄过来了,有狙击手在树上。我得告诉弗兰科迪安守备官。
这念头刚刚产生,利奥不顾一切爬到门口,靠在门框上。一瞬间,大口径狙击枪的轰响,子弹在身旁炸开,弹片横飞四射。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利奥略微直起身子拉高视线,看到矮灌丛中另一条身影。桑尼无助的眼神望着他,眼眶上三英寸处的颅骨爆裂一个血洞,鲜血如注地冒出来,仰面扑倒在地。
桑尼死了,被敌人的狙击手爆了头。
利奥大叫:“大家小心,敌人绕到我们身后了。”他咬牙拔出匕首将裤脚管割成条状,撕下来绑紧在腿部流血的上方,痛得咬牙切齿。幸运的是子弹穿过了肌肉,没有伤到主动脉。要不然,他一分钟内就会因失血过多死亡。
他推开门,压低身体跌撞地闯进屋子里,穿过走廊,“头儿,我们得突围,敌人正从侧后包抄星矢屋,再迟谁都走不了了。”
利奥刚出现在弗兰科迪安身旁,一颗榴弹撞破玻璃窗射进来,弗兰科迪安飞身跃起,扑倒利奥,榴弹仍然爆炸了。他救了利奥。可是,弗兰科迪安痛嚎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身体蜷缩起来,背对着利奥哀号:“那帮狗杂碎,噢,我的眼睛。”
利奥痛心疾首,守备官是为了救他才受伤。他过去扶正弗兰科迪安的身体,让守备官靠在柜子旁。真是惨不忍睹,守备官的眼镜架断了,其它部位不知去向,有半片玻璃插在左眼,血流满面,这只眼睛看来能治好也瞎了。
“他妈的,利奥,给我拔出来。”守备官张开嘴,用颤抖的语调说。
“那会很痛,守备官阁下,说不定会让你晕死过去。”
“外边什么情况,你也受伤了?”
“我腿上中了颗弹片。”
“少废话,拔。”
弗兰科迪安犹如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用另一只独眼看着他。守备官的眼镜报废了。他眯着眼睛看利奥,视线模糊,伤口与血痕让脸庞显得异常狰狞,活像一具爬出棺木的丧尸。
屋子里能看到的任何东西都被敌人强大火力破坏,无一幸免。武装分子的火力略微减弱了一些,大概是敌人认为“阿喀琉斯之瞳”已经没有了反击能力。
“听着,我们快被包围了,你得走。”利奥加快语速,他抬手一把将窗帘扯了下来,用匕首割成长条,然后看看守备官,“你准备好了吗?”
“别废话,拔。”弗兰科迪安咬了咬牙,神情坚毅,还是像战熊般咆哮。“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头儿,我不走了,我的腿伤会拖累你们。”利奥惨笑着说,嘴唇有点颤抖,脸色煞白。乘其不备,他忽然用左手手指头按住弗兰科迪安的眼眶,右手指如铁钳猛地将眼球里的碎玻璃片拔了出来,血溅了利奥一脸。
弗兰科迪安撕心裂肺地嚎叫着,痛得甩手给了利奥一巴掌,“妈的,我还没准备好。”这一下真是太痛了,守备官的腿拼命地蹬向利奥。因为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利奥的手指用力恰到好处,没有把他的眼球也一起拔出来。
利奥闪避着守备官的脚,那一记耳光抽得他眼冒金星。他并不生气,“别动,头儿,我给你包扎一下。”
“谢谢!”守备官冷静下来,哀叹一声。说真的,“星辰之傲”的战士对疼痛感控制很好,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剧痛,早就晕厥过去,休克了。
利奥用窗帘布给弗兰科迪安厚厚地缠绕了几圈,挡住了眼睛伤口。他心里正快速地酝酿计划,用力拽起弗兰科迪安,腿伤一使力痛得他嚎叫。守备官打开他的手,“不用,我能走,我扶着你才对,你的腿还行吗?”守备官低下头,也不顾眼睛的剧痛,伸手将利奥的肩膀扛着,“你带路。”
他俩相互搀扶走出星矢屋,到了屋外,利奥看到坎纳瓦尔和狄克都聚拢在屋后。枪声稀疏了许多。前方的烟雾更浓烈地围绕着屋子,狙击手无法瞄准他们的位置,但并没有停止射击,时不时放冷枪。
坎纳瓦尔与狄克上来帮利奥接过弗兰科迪安,目光里透出几分焦虑不安和颓丧。大伙的士气都很低落。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恶魔猎手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