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瞳”的恶魔猎手们躲避在障碍物后边,免得狙击手的冷枪射中。利奥有几秒呆滞地看着门前桑尼的尸体。
伙计们把桑尼给弄到了门口,婴孩拳头大的血洞在桑尼的额头,像在无声的惨叫,白色的脑浆混合在血液里,一部分凝结了,一部分还在溢出,头发上是缠结恶心的血块。大口径狙击子弹轰得他脑后缺少了一大块颅骨。
利奥瞬间悲愤得差点哭了,泪水盈满眼眶,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坎纳瓦尔冲他使眼色,意思是不要让弗兰科迪安守备官知道桑尼被狙击手干掉了。队员们相互看到对方的惨景,也没时间唏嘘。
“怎么不说话?你们都在吧?”弗兰科迪安感觉到不妙,没人说话,他主动打破僵局。
“我们都还活着。”坎纳瓦尔说,“头儿,我们撤退吧。”
“嗯,”守备官骂骂咧咧道,“利奥,我眼睛瞎了一只,另一只是好的,你给我全缠上了。我怎么看路,你……”
话没有说完,守备官的颈后挨了重击,天旋地转,瘫倒在坎纳瓦尔和狄克强有力的手臂中。他还听到队员们在交头接耳,传来一些争论。渐渐地,声音在脑海里离他而去,仿佛是魔鬼的呢喃,天使的颂唱。
森林是死亡泥淖,“阿喀琉斯之瞳”难道要全军覆没在“星矢屋”?
守备官终于知道迦罗德给这屋子取名“星矢”的时候,他心里为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原因。因为猎魔人导师“星矢”的结局很悲惨。最后一战,尽管“星矢”杀死了第三百个吸血鬼,其中却包括被感染病毒的妻子和女儿。
弗兰科迪安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心里在反复地说:离开,丢下我,离开,别管我,离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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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益深,森林里黑得飞快,树冠间隙的天穹,乌云密布压得很低,像是下一秒会坠落。眼看,“波斯之剑”的武装暴徒就快将星矢屋包围,两边燃烧起来的火点引起的浓烟无形中阻碍了视线,让敌我双方都无法秒准目标。
这时,浓烟中传来马达的轰鸣声,一辆吉普车横冲直撞从星矢屋闯出来。
它像是脱缰的野马,漫无目的,又像是受伤的野猪莽撞而凶悍。它撞倒了较小的树和矮灌冲到了隐蔽车道上,驾驶吉普车的司机在放声大笑,笑得比哭还难听,犹如刚从疯人院里越狱出来的病患,他的声音无疑是黑夜里最大的目标,吸引住武装分子的火力。
利奥狂笑着,瞄了身旁一眼,驾驶副座上仰着头的桑尼,狰狞的伤口是对死亡无声的控诉。“嘿,伙计!”他跟已经变成尸体的桑尼打招呼。
“抱歉,伙计,得让你假扮下道具,我俩到天堂里再见,我欠你个人情。”利奥的笑声歇斯底里,心情不知道是狂躁还是悲哀,抑或是愤慨。战况变糟糕了。先是他自己伤了腿,然后是守备官瞎了只眼睛,利奥很快决定这个计划。他不能由于腿伤连累队友撤退。相反,他选择驾驶车库里的吉普车引走敌人,给队友创造逃生机会。
吉普车在颠簸的车道上疾驰,驶离的方向正好冲着围攻的武装分子。
他反正也没想要活着。谁知道,十秒后吉普车像个醉鬼驶上了趋于平稳的车道,这让他有难以抑制的惊喜,难道他误打误撞反而逃出去了?太讽刺了吧?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吉普车的车轱辘猛地爆炸,车道上埋下了戳破轮胎的三菱刺,难以控制的吉普车忽左忽右,利奥根本无法掌控方向盘。更倒霉的是道路前方交叉出现两棵突兀的大树,犹如两道斜立向天的剑戟,吉普车狠狠地撞上了树身,严重变形。
吉普车的安全气囊刚刚充气膨胀,大树间设置的步兵手雷引爆,巨响接二连三,吉普车在剧烈轰鸣中冒烟,眨眼间燃烧起来。
黑暗中有冲锋枪子弹疯狂扫射车身,火花像小魔鬼在跳舞,发出乒乒乓乓的连响,看来迦罗德副守备官没有带姑娘开车逃走是明智选择。
利奥垂着头痛苦地呻吟,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呛咳出大口血,一株树杈顽强地穿破了吉普车,将他腹部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火势蔓延很快,他可不想被活活烧死。
他艰难地从腰部摸出M1911手枪塞进嘴里,欣慰地笑了笑,死亡越快对他越是解脱。
一颗子弹加非正式火葬,他嘴角露出嘲笑,脑海浮现的是“星辰之傲”的座右铭。
——以天使之名,照亮世间的黑暗!
天哪,这句话真酷,天堂美吗?我能见到美丽圣洁的天使姑娘吗?在天堂,能恋爱吗?他妈的,我真想来一段丧心病狂的恋爱。
人都必须有信仰,将牺牲也锤炼成信念,他是“星辰之傲”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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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是浓郁的苦咖啡,无声无息地洒在森林中,等发觉的时候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这项任务已经不只是逻辑上的问题,执行有相当难度,而且近乎失败了。接到雇主任务指示后,阿扎卡伊非常纳闷。1,在天黑前袭击目标建筑;2,活捉女性目标。失败指数成倍叠加,不但任务限时,而且在枪林弹雨中要活捉目标,实在是难上加难。子弹可不长眼睛。
阿扎卡伊是欧裔中东人,原伊拉克特别共和国卫队上校军官,萨达姆政权土崩瓦解后,脱掉军装隐形改名离开伊拉克,几年后加入恐怖组织“波斯之剑”。
日落的最后一道光线消失之前,他们必须结束任务,如果没有完成,雇主的佣金将减半。
“去他妈的。”阿扎卡伊将手中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的子弹宣泄出去,天色已经注定任务失败。他对这项任务很不满,要不是雇主许诺的佣金可观,另外组织需要活动经费,他其实根本不想接受。
他熟稔地操作武器向目标建筑物点射,这类俄制武器他15岁参加伊拉克民兵时就学会使用。他能在1分钟30秒内拆卸AK47,并且重新组装。令他羞耻的是,美军地面部队入侵伊拉克时,他所辖的部队基本上在美军空中优势轰炸之前就溃散了,连一枪都没有放过,没有见到一名美军。
军营和战壕里遍地可见遗弃的AK47,以至于后来全充实了地方武装组织的武器库,或者平民的收藏品。
真是丢脸。那时候,阿扎卡伊听说连普通军队都比萨达姆总统引以为豪,视为精英的共和国卫队干得漂亮,在战争初期抵抗得更久。
那栋建筑里的人很难缠,敌人所占据的地势居高临下,阿扎卡伊的攻击小队虽然武器精良,但是在山坡下方对作战非常不利。
阿扎卡伊早年在军队中的训练有素和指挥才能发挥了作用,他指示手下扇形散开远程包抄目标建筑,以绝对压制火力逐步抵消敌人的抵抗。
可是,他没料到敌人用汽油桶来设置火线。火势漫延很快,山坡下的森林都引燃了,浓烟和烈火成了那栋建筑物最好的屏障,还能掩护敌人逃跑。这给行动造成极大麻烦,而且森林大火如果被湖上水警发现,很快会引来消防队和直升机。
阿扎卡伊估算加上自己还剩九名队员。有个不明身份目标偷袭队伍,殿后的三名成员死亡。对方悄无声息跟踪他们,还向屋子里的目标示警导致了抵抗。他命令三人追杀,只回来了两个。
哪怕他再怎么情绪化,也必须接受事实:任务失败了。
阿扎卡伊清空了AK47的弹夹,返回湖边就能轻装上阵,他们会将武器都扔在湖里销毁证据,各自分散返回欧洲的居住地,直到下一次任务来临。他们作为“波斯之剑”海外特别行动队,通常都干些暗杀、劫掠、绑架、黑吃黑的勾当,为组织筹集活动经费。
最后一个7.62毫米弹壳弹出来后,他憎恨地瞅了瞅天色,垂下AK47的枪管,伸出手指嘬唇吹出了鸟啾的声音,像是归巢的夜枭。
这时候,阿扎卡伊的手下应该都用鸟啾声来回应他,及时往原路撤退回湖边,离开。任务已经结束。
可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阿扎卡伊又吹了个口哨,还是没有回复。他的队友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仿佛森林中藏匿着三头地狱恐兽,将他的队伍吞噬,现在他们都消化在它的肠道里,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没有任何声音来显示他的队伍还存在,树木黢黑的轮廓犹似剑戟直冲云霄,黑暗大网笼罩着他。他感觉到手心和鼻尖都沁出了汗,有不祥的预感,森林里弥漫着死亡气息。
阿扎卡伊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没有了武器扫射的声音,就连那部吉普车过去的方向,起初AK47密集的扫射声音也戛然而止。夜幕下的森林死寂一片,不像是还有活物在他身边。突然,他紧张地向树靠拢,背脊紧贴着树干,提防身后被袭击的可能,全神贯注仔细聆听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蛇在草间穿行。
他拔出枪套里的手枪,用力握住放在胸口,真有点后悔刚才将最后的AK47弹夹也挥霍干净,不然他会有出色的火力,AK47在328码的密集扫射有极其恐怖的杀伤效果。
忽然,夜色中的宁静被一声令人吓破胆,要捂住耳朵来忍受的高频尖嘶划破。
人类显然无法发出类似声音,甚至阿扎卡伊也无法从脑海里搜出线索来关联任何动物。是鸟类?还是野兽?那声音实在有太多怨念,邪恶。在军队磨练的经历让阿扎卡伊很有胆量,他压低身体,像是头猫鼬向周边缓缓移动,必须要查明是什么原因导致手下失去联络。
俄式谢尔久科夫手枪在手心握得紧紧地,他的神经绷得像是弓弦。任何动静都可能遭至他的精确射击,来自职业军人的直觉,他迫切地感受到死亡分分秒秒在挤兑他的生存空间。
偌大的夜色森林,难道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小队其他成员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从嘴里发出了一声逼真的鸟啾,保持静默状态等了1分钟,还是没等到任何回应。他再也沉不住气,蹑手蹑脚加快了步伐,加大搜索范围。他生气地想,这些蠢货在干什么?就算遇到意外,连鸣枪示警的机会都没有吗?
当他分神,差点将那奇怪的高频尖嘶遗忘在脑后时,十码外又响起了一声尖嘶,似乎要提醒他危险没有离开,反而更加逼近。
阿扎卡伊快要发疯了。突地,他伸手向夜空开了一枪。砰!
开枪后,他从隐蔽的树后站出来,静观其变,霎时间看到了奇诡地一幕。夜幕下有比夜色更浓烈地影子出现,不止一个,而是迅快无声地闪现好几个身影,像是地狱来客,从一株树瞬移到另一株树后,行动得太快了,他发誓活到今晚从未看到过人类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他果断地开枪,后退,心里的惊悚害怕难以形容。
枪声一响,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晴,黑影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消失了。
那些黑影恍惚受到枪击的刺激,亢奋地发出非人类的尖嘶。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恍惚是某种智能生物参与群体围捕时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