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姬首先从黑乎乎的深井爬下去，塞尔特跟随在身后，先将那张牛皮遮掩物拉过来伪装入口，然后关闭了井盖。
管道越往下就越宽敞，只有井口比较狭隘。“出入口不会只有一个吧，如果被堵塞，大长老只怕就要埋葬在地下成为历史尘埃？”塞尔特带着一丝嘲笑地意味调侃。他的聊天主题很危险。
血姬皱着眉头，有点担心塞尔特。“你可别在他面前废话。”
他最近在古利特身边做事受到信任，以为说话可以没有尺度轻重，那就大错特错了。
大长老古利特喜怒无常，暴戾阴险，心机深沉，而且是梵卓族现存世上的三位大长老之一；还是梵卓族的唯一魔法守护者，魔法书典《圣域》就在他的管控下。
最重要的一点，他肯定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所以，血姬带上他，其实有点冒险。
“明白了，公主。”塞尔特谦虚地回答，他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大放厥词肯定是找死的。大长老身份有别，说话不能太草率和没分寸。
血姬抵达底部时，腕表显示洞穴在地下98.4英尺。
塞尔特也下来后，血姬正和两个站在石壁里像是雕塑的血族卫士打招呼，这是银月卫队的“灰烬”队员，长年累月负责守候大长老，忠心耿耿。
左边那个脸色苍白，面容枯朽，眼圈黑得像是死了几百年的吸血鬼卫士说：“公主殿下，大长老在等你。”
血姬点点头和塞尔特走进了洞穴深处。她穿了一双新百伦休闲鞋，就是那次遇险后跳进下水道弄脏的那一双。敬轩把它洗干净后放在她的家里，她回家后幸福地立即穿上了它出门。虽然她的步子走得很轻，但是洞穴良好的封闭性将回声传得很大。
塞尔特有点儿紧张，他是头一次走进古代长老的庇护所。
传说有些古代长老暴戾起来会杀掉知道庇护所位置的侍卫，进入长久的休眠。这是避免秘密泄露，遭至敌人在长老休眠状态，力量薄弱时攻击的最好方式。
现在，他知道了古利特的庇护所，是否有点不妙？为什么公主没考虑周全？
血姬好像揣摩到了他的想法，站住脚步问：“你显得很焦虑？是怕古利特迁怒你？”
“公主你会古代读心术吗？”塞尔特怔忡地问。
“那只是魔法能力的一种，或者说是古代吸血鬼的超能力。据说炽焰血统的，或者碧骸血统的长老才会进化到这种阶段。”血姬嘴角露出微笑，这能安抚他的情绪让他放松，“当然，我还没有。”
公主的笑容总是带着特别的吸引力，让人难以自拔。她的眼神也具有同样的磁力。不过有时候，你会觉得她不好惹；有时候，你觉得她高傲冷艳不可接近；也有时候，她会很强势，近乎专横霸道；她曾向他解释，如果自己不善变冷酷，就无法在梵卓族中服众。
没有外人的时候，私底下公主对塞尔特态度温和，举止亲近，甚至可以开玩笑，调侃几句。
塞尔特很清楚此类情形是因为他有了科拉东•兰蒂以后才出现的。起初，血姬对他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对待方法。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血姬发觉他走神了。
“听到。”塞尔特心里有些唏嘘，想起了自己眷恋公主的岁月，真是一段很辛苦的日子。“我知道公主是想让我更接近权利中枢，能帮到古利特……”
“嗯，为什么不说下去？”血姬好奇地问他，塞尔特明显后面还有话。
“你会生气吗？”
“不会。”
血姬扁嘴委屈地说：“如果你再吊我胃口，我肯定会生气。并且休想再让我跟兰蒂说你好话。”
塞尔特老实客气地将心里的郁闷都说出来了：“你是想让我帮助古利特掌控安特卫普城的血族世界，而你就高枕无忧，可以和余敬轩安心地去过二人世界。难道不是吗？这就是公主的如意算盘。我相信将幕后主使抓出来后，这件事情了结，公主会正式退出对梵卓族的统治，至少是慢慢减少干涉梵卓族的事务。”
血姬愣了半响，有点不可理喻地摇摇头，边走边说：“塞尔特，你太聪明了，我说不过你。聪明人总是有烦恼的，就像你一样。”说完，她禁不住自嘲地笑了几声。
洞穴已经走到底，一扇木门虚掩。
血姬推开门，门上还有厚厚的黑色帷帐，掀开帷帐，又是另一层大红色的布帘，就像血幕，让吸血鬼更容易激发对血液的渴望。
古利特背对着她，坐在石凳上，条石砌成的长桌放着一盏有十二个蜡烛的灯架，烛光下舒展着一张长长的卷轴，像是古书，也像是地图。“你来了？”他停顿了手中的举措，放下一支羽毛墨水笔，徐徐卷起了卷轴。
大长老没有转身就说，“你还带来塞尔特，你不怕我杀了他吗？他知道了我的秘密庇护所。”
“他是我和你的强助，你最能放心，任用的管理者。你如果杀了他，我们将没有可用之人。”血姬义正言辞，毫不虚饰地说，她指了指靠墙的凳子。
塞尔特把凳子给端了过来，血姬坐下让他退到安全的地方。
“那么，你不让老师安心工作，来找我干嘛？”古利特显然是同意了血姬的说法，加上了一句补充，“你说得对，我再滥杀下去，会发现无人可用。”
血姬一句话就顶了上去：“老师，你在帮奎里斯掩饰罪行吗？”她的话直截了当。
古利特的身子轻微地一震，人类或许是看不见的，但是吸血鬼的感官超乎常人。塞尔特冷眼旁观，他和卢西法猜中了。
血姬也看出这句话对导师的震动，的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想让她知道。
大长老转过身来，瘦削苍白的脸颊，额骨高凸，眼眶深陷，似乎最近显得更疲劳，苍老。古代老人像是正在逐渐衰弱，那是一种假象。
他的灰色粗布长袍外边罩着一件中世纪时期的爵士斗篷，内里大红外表玄黑，静止不动的时候，像是凝固的玄武岩一样。
古利特很好地掩饰了情绪。他善于隐藏，心机深沉，说话有逻辑性和连贯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质疑老师的话，这很令我失望，而且遗憾。”
血姬不为所动。“我有证据。”
“我想听一听。”古利特的眼睛闪烁着老狐狸的狡猾，“我已经将托厄姆死之前的过程都告诉了塞尔特。”
塞尔特点点头：“大长老的确告诉了我这件事。”
古利特挡住塞尔特的视线，是为了挡住桌上的卷轴。他冷漠的脸上挤出几分诡异的笑容：“我和奎里斯审讯了托厄姆，晚上狼人入侵，可能是他们杀了托厄姆。”
“我想知道托厄姆说了什么？”血姬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我用魔法酷刑烧他的躯体，奎里斯也用了金属银的钉子将托厄姆钉在石壁上，就像是人类的神受难时一样。”古利特对用残酷手段虐待同类的转述是稀松平常的语气，“他供出了自己就是杀普休斯族长的秘密，他还私卖了梵卓族的一批武器。另外，他就是和雷塔克联合要攫取城市统治权的主谋。他偷偷潜入诅咒森林，亲眼目睹了假扮你的克莱尔被斩首。”
听到最后，塞尔特脸上露出痛恨的神情。他和公主都沉默了一会，陷入痛苦，憾恨，内疚的情绪风暴中。
血姬痛心疾首，过了十多秒才问：“他是主谋？”
塞尔特接话很小心：“尊敬的大长老，据我所知，托厄姆胆小怕事，他怎么可能有野心和胆魄来挑战血姬公主以及长老会？难道不是有更厉害，隐藏更深的黑手在操控他？”
“哼。长老会？”古利特冷笑了一声，“长老会名存实亡了。公主，塞尔特，我衷心劝告你们，这件事就此截止。别再查下去了。没有什么幕后黑手。托厄姆就是主谋，他死了。”
血姬抓住机会一语道破：“他不是被狼人杀的。”
古利特死盯着她：“我聪明的魔法学徒，你又怎么知道？”
血姬用刨根问底的态度说：“战狼氏族的卢西法告诉我，关押托厄姆的洞穴根本没有狼人的气味留下，反倒是有几个吸血鬼来过。”
接着，塞尔特有力地支援了她：“有两个吸血鬼进去，其中一个用利器将托厄姆活活地大卸八块。而这期间，有更强大的吸血鬼干扰了他的行动。他们打了起来，洞穴外的护栏被撞出塌陷，根基已经裂开蛛网一般的口子。还有个低阶吸血鬼给强大的力量催迫，撞击了对面的灯柱，失足掉下了深渊。”
古利特眯着眼睛看着塞尔特，好像对他有了重新认识。
“我很喜欢看犯罪现场的侦破剧集，还关注了犯罪心理学分析，很有点好处。”塞尔特毫无畏惧，用轻松的语气开了下玩笑。
大长老的神情有一丝斯歇底里的僵硬和狂躁。“公主宁肯相信异族的话，也不相信老师的话？”
血姬突然看到古利特黑色恐怖的长指甲从手指里长了出来，她说：“老师，拜访到此结束，我们走了。”她陡地站到了塞尔特跟前，将他一推，侧头说，“打扰了，尊敬的老师。”她有意无意地将塞尔特挡在了身后。
古利特的指甲又缩了回去，有点畸形的肩耸动着：“很希望你多来看望我。”
“当然。”血姬头也不回地催促塞尔特快速离开。她是怕古利特攻击塞尔特。那时候，她也挡不住古利特的高阶黑魔法。
塞尔特不停地往前走，血姬影响着他的思想。虽然一点都没有觉得刚才古利特有杀机，他还是觉得平静中有触摸不到的危险。他并不了解大长老，可是血姬熟悉古利特的喜怒无常。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塞尔特觉得血姬驾驭着他的思想，那是一种被“劫持”的感觉。
从竖井上来之后，“你在冒险。”血姬发了火：“你不可以对大长老说话太放肆，他会杀了你。”
“公主殿下，我只是想让他说出真相。我以为他信任我，管理安特卫普城的黑暗世界，他用得上我。”塞尔特嗫嚅道，已经很久没看到公主为他的措辞生气。
血姬甩了一下手，去找卢西法的悍马吉普车：“如果刚才大长老暴躁起来发脾气，你很危险。我下去前就警告过你要谨慎地闭嘴。”
塞尔特跟在身后，知道血姬是担心他，不是真的生气他乱发表意见。她俩默默走了一会，看到悍马车在黑暗中像是个潜伏的神兽。塞尔特轻轻地拍着腿上的瓦尔特P99手枪枪套，若有所思。忽而，他转移话题问：“公主，你刚才是在向我施魔法吗？我好像是被你‘劫持’了一样，被催促离开那儿，好厉害。”
血姬的步子停了下来，哼了一声等于默认。塞尔特很好奇，饶有兴趣地问：“那是一种魔法吗？”
“低阶的。”血姬挥手向卢西法打招呼，“我几天前刚学的。《圣域》有很多适用在特殊情况下的魔法。我仍在加强学习，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派上用场。我不想再跟你讨论问题！”她还在为他的鲁莽生气。
塞尔特乖乖闭上了嘴。在血姬跟前，他总是知道闭嘴；可是在其他一些更危险的吸血鬼面前，譬如是古利特与奎里斯，他又总是据理力争到底，日益有银月卫队大首领的风范。
——古利特不会真的有杀了我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