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总会在适当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在他孤单的时候,像是他的天使。
她皱起眉,手指头敲敲窗:“嘿,你打算让我在树上站到天亮?”
敬轩刚反应过来,跑到门口朝外探望了一下又跑回来打开了窗。她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暗笑他像是在做坏事的贼。也许一只黄鼠狼挺形象的,哈哈。
她跳了进来,拍拍手,瞅着他的头部左看右看。“还好,总算脑袋没有撞坏!”她的措辞用的是“撞坏”而不是“敲坏”,说得好像是一起意外事故而已,他自己撞到了一根在空气中挥舞的棒子,脑袋要为此负责。
她的感慨让人啼笑皆非,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你还以为她是在惋惜事情没有变得更糟糕。
敬轩苦着脸说:“请问,公主是在笑我吗?”
“当然不是。”她微笑的时候是那么善意,温柔,让人想亲近的感觉。你难以相信她会是黑夜之子。后面的回答气歪了他鼻子,“我是在嘲笑你。”为了多加一个“嘲”字,她洋洋得意的补充。
敬轩躺在了床上,生气地看着她很无语。梵卓族公主学了中文,而且学得极好,明显拿来气他的作用比较大。
雪姬倾斜着身子坐到他身边,凑近她的大眼睛说:“原来你还会生气,蛮可爱的嘛?”她的双眼,像月光石一样皎洁。如果乐意,她可以将眼瞳改变成任何颜色,只要他喜欢。
“任谁脑袋上被缝了几针,心情都不会好,你还来逗我开心。真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他没好气地说。“做人要厚道!”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雪姬果然及时抢白,抓住他的破绽笑嘻嘻说:“可是我不是人呢!”她还刻意露出嘴角的尖牙呲了呲。敬轩有点头痛,这位血族公主真是惹不起。
雪姬的语气拉了个长长的调子:“哈……我发觉一件事。”
他好奇地问:“什么事?”
雪姬想吊吊他胃口,瞟见他头上包裹的白纱布还渗出些红,她吞了吞口水。敬轩看到她吞口水的表情,吓得连忙转移到床的另一边。雪姬心里骂:没出息的家伙,刚想说他现在不怕我了。
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后,他恍似有了点安全感。雪姬故意要吓吓他,又凑了过去。
“慢着,”敬轩伸手挡住她,期期艾艾地说:“你是来看我的吧?”雪姬出手如电抓住了他的手,不冷不热地说:“不然,你觉得我是想来干点啥?”
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嗅了嗅他手上血管的位置,又从床上像是一只性感美丽的猫女爬过来,亲密地接近,用鼻子去嗅他头上裹伤处的血液味道。可怜敬轩的脸都煞白了,又转为绿的。眼看他那副德性都快被她吓晕过去了,血族公主心里别提多惬意,多过瘾,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开来,捂嘴趴在床上拍着被子哈哈大笑。
这下,敬轩的脸色该变成黑色了,气得七窍冒烟,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
雪姬温柔地在被子上拖着下巴说:“轩,你不是有功夫吗?还打不过那几个小混混?”
不提也罢,她一说,敬轩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辩解说:“他们偷袭,我是一对五,还拿着棒球棍。虽然我学过些皮毛功夫,我不认为我处于优势啊。”
门上的玻璃窗显示有个护士走过,雪姬贴墙蹲低了身子,躲避在床榻旁。
“时间很晚了,医院不允许有人探视,”敬轩露出笑意说:“当然,吸血鬼例外。”
雪姬冲他笑笑,说了句话把他刚平静的心跳又拨动得狂乱起来。“我饿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护士发现我,我就有晚餐吃了。当然,我不介意你喂我!”她存心吓唬他。
敬轩勉强挤出笑脸,提心吊胆地回答:“我的血不好喝,加上我比较贫血。”
雪姬的长长眼睫毛上有靛蓝的睫毛膏,眼瞳像是眨动着星星之火。星空蓝的连衣裙使她的人鱼线更凸显,使她的肌肤也更显眼。她的表情怪怪的调侃,“你这么健康的身体,我倒觉得你的血液会很甜腻,很滋润,也很营养吧?”
敬轩的喉头发干,额头渗出了汗珠,嗫嚅地说:“我们讨论的话题好像是我的血?可以……不可以换个话题。”
“你,你穿裙子不,不冷吗?”他支开话题。
“我,我穿裙子,不,不冷!”她学他紧张起来结巴的语调。
她在他跟前转了一圈,银白色矢车菊的花纹在星空蓝连衣裙里盘旋。“好看吗?”她问。
“好看!”他回答。
雪姬鼻子里发出一连串嗤嗤地笑。然后,她严肃起来,神情寒如冬夜的刺骨刮过他的眼,甚至感觉有些痛。几乎毫无预兆,陡然就生气了:“那几个可恶的恶棍,我要杀了他们。”
敬轩一听,感觉太严重了。于是连声说:“不,不,别伤害他们,我不需要为这件事就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谢谢公主的关心,我自己会处理好。请别牵涉进去!”
雪姬有些不高兴,转过身:“你叫我公主?”
敬轩心里揣测她的心思,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帮助我很久了。我知道。”
她的背影曲线很美,也很柔,长发均匀地散落在她的背部,走到窗口的动作轻巧。她的心里忽而有些受伤,莫名的。她跳到了窗台上,回头在月光的阴影下说:“我喜欢你叫我雪姬。不要再叫我公主,我不是你的公主,我愿意做你的雪姬。”
她深情的回望他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在这静夜里,月色下幽幽地,也忧忧地。“你确定不需要给他们点教训,以儆效尤?”
敬轩肯定地回答:“不需要。”
雪姬若有所思地静默了一会,轻声问:“轩,你还喜欢我吗?”说完后,她的眉头有些褶皱,有点没有自信地说:“你不一定要现在回答我。”她一跃而起,消失在那抹夜色中。
他的嘴唇微启:“雪姬……”可是她已远去,大致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的心里也莫名的惆怅。夜深,他注定会为了她的问题难眠。
夜有多深,他的喜爱就有多深,只是他不会再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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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如果我们相守让你失去所有,让真爱让我走。如果幸福变成了牵绊,我愿意为你选择回到孤单。如果思念变成了锁链,我愿意放手让你自由飞翔……
当清晨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落在他的手臂,他的微信收到了石琴发来的文字消息。时间的分针指在7点55分。中国时间应该是午间时分。
琴的文字改编自敬轩很熟悉的歌词。短讯里还分享了一首阿木的经典单曲《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她的用意最清楚不过。她分享这首歌给他听,她想退一步,牺牲自己还他自由。当这种纠葛和倍受思念折磨的感情在悬崖前徘徊、踯躅时,她为自己找到了出口。
敬轩心里难过得像是刚吞下了整个成熟的榴莲,能被噎死,手指点开了那首歌,病房里响起悲伤的旋律。
在感情的漩涡里,任何人如果处境相同,这首歌都足以让人肝肠寸断,无声地眼泪在心里流。
“为了你失去你,狠心扮演伤害你,为了你离开你,永远不分的离去……”音乐的旋律仍在狭小的房间里碰撞,敬轩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从床下拿出了勇俊买来的啤酒。为了啤酒,勇俊被素馨和珊雅骂了一晚上。敬轩头上有伤,不易喝酒。但是港仔临走时还是忘记带走。
他拿出了一听啤酒,猛地一口气灌下去,还呛咳得胸口都是酒。那种冰凉入心脾的冷让他打了个寒战。他看看剩下的三分之二啤酒,默然苦笑着喃喃自语:“琴,你要牺牲自己,成全我的自由。”
他打了个酒嗝,啤酒从咽喉一路凉到胃部抽搐,冻得他大脑清醒多了,恍似剔除了阴霾,洗涤了杂念。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几秒,没有直接拨打石琴的电话。她的性格内心倔强外表柔弱,一旦她现在咬定一件事,她会听不进任何话。敬轩脑海里迅速地运转,找到了老牌情歌王子张信哲的那首《信仰》发送到了石琴的微信。接着,他发送了“爱是一种信仰,带你来到我身旁,我会黏你黏到你烦,像是小时候一样。琴,我不会让自己徘徊在幸福之外。”
真是糟糕的早晨。手机沉寂了一会,敬轩猜想她正和他一样在床上拿着手机彼此思念。
他理智地将自己被恶棍偷袭头部受伤的讯息发送过去。真是个好主意。几乎是千分之一秒,琴的消息转进来一个晕倒的图像。她急切而担忧地追问他的情况。
敬轩感受着这份来自远方的关怀,心情一霎间就好了起来。他简单地把事情前后告诉了琴。琴好像打翻了醋坛子,酸酸地问:“那个德国女孩是不是很漂亮,很性感啊?”
女人是敏感的。她的问题必须回答得要快。虽然在心头掠过一丝伤感,艾莉丝在他心里明显还没有走开。敬轩马上回了一条短讯打消了她的疑虑:“她已经转校。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效果很好。一个灿烂的笑脸图案回应过来,显示了琴的心情。
琴说:“你知道吗,我昨晚陪客户谈合同,在饭局上点了个菜,就想起了你。”
敬轩站在窗前眺望,外边的树木葱绿,春天的气息更浓烈,医院的花园里已经开遍了一丛丛鲜艳欲滴的郁金香和虞美人。花的海洋,令任何人的心情都会快乐。
“你应酬少喝点酒。”敬轩好奇地问:“是什么菜?”
琴答:“荷兰豆炒咸肉。”
他更觉得有趣:“为什么?”
琴:“你不就是小咸肉吗?”她的提醒令敬轩想起有次和她聊天,她称谓他是她的“小鲜肉”。敬轩笑谑自己是“小咸肉”还差不多,然后叫她是“荷兰豆”。他亲切地称呼她为“豆豆”,琴就叫他为“肉肉”,情话连篇,别提多肉麻了。
他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心情恢复良好,和窗外阳光灿烂,鲜花齐放一样的好。他打开玻璃窗,向楼下花园的郁金香连拍了几张,还分别作出“委屈”、“装酷”、“帅气”的表情自拍,继而把照片统统发给了琴,再打了一段字发过去。
——我爱你,我想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