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艾莉丝已经在安特卫普城制造了太多的麻烦。为绝后患,尽快审判和处决她是最好的办法。
布鲁塞尔的妥芮朵族已明确表示不会管这件事,梵卓族公主手里有生杀大权,领权可以令她在有效法典内处决艾莉丝。可是,她必须顾及敬轩的感受,他的弟弟还在弗雷姆的控制下。
高速列车恐怖袭击事件的第二天夜里,浩瀚夜空点缀着像是萤火虫的闪烁星光。
斯凯尔特河的某处河边仓库,月光映得周边的建筑群投射出巨大的阴影。两个废弃的汽油桶正燃烧着熊熊烈火,它提供了照明也是交易的信号。
黑压压地两帮人汇合在这儿。一边是弗雷姆和鲍伯带领的为数不多的武装分子,占据着集装箱群的制高点。另一边是塞尔特和血姬,还有穿着休闲夹克的萨拉斯,他恢复人形态的样子粗犷,留着络腮胡,像是落拓的年轻流浪汉。
塞尔特只被允许带两名携带武器的银月卫兵,萨拉斯不允许带狼人战士。
战狼氏族酋长与塞尔特负责保护血姬的安全,而余敬轩曾一度恳求血姬带他来参与交换人质的行动。因为人质毕竟是他的弟弟海瀛,他的请求被血姬以危险之由拒绝。
卢兹鲁和西莫一身戎装,武器装备精良,腰别武装带和弹夹,腿上插着瓦尔特P99Q自动手枪和军用刺刀,身上挎着MP5K冲锋枪。他们负责押解艾莉丝。金色披肩卷发的艾莉丝大多数时间保持沉默,有时会阴险地笑一笑。
艾莉丝脸上的伤痕已经变得黯淡,在缓慢地愈合之中。她告诉血姬,哪怕死也要在美丽中死去。
敬轩的弟弟海瀛像野兽一般囚禁在铁笼子里,高高悬挂在一辆巨型集装箱吊车的钢缆上,离地有98英尺高。他的状态很安静,在浑浑噩噩的昏迷之中。
血姬看着那个铁笼子心想:如果救不出他,敬轩就会一辈子萎靡不振。也许,她俩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一切结束了。所以,一定要救出人质,不惜代价。血姬精警的眼神扫过几个制高点的狙击手,那是良好军事训练养成的战术体系。她一念仁慈没有处决银月卫队的叛逆者,只是下了驱逐令,谁知道他们不思悔改,反而加入了艾莉丝的族群。
敌人从梵卓族海边的军械库里获得了德军KSK特种部队用的G22A1狙击枪。
那次袭击让梵卓族蒙受巨大损失,艾莉丝和弗雷姆带不走的武器都被一把火销毁。
塞尔特与弗雷姆彼此之间紧盯对方,他俩都一样冷酷,英俊,沉着,从容。只不过塞尔特显得机警一些,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幽默和轻蔑,弗雷姆显得狡诈一点,表情中是风趣和轻视。他俩像是同类人,但是不同谋,也不同阵营。
塞尔特的眼神像是死神的凝视:“交易开始吧?”
弗雷姆嘴角奸笑:“你让你的部下带艾莉丝过来,我让我的新生吸血鬼把吊车控制权交给你。如果敢耍花样,我的狙击手随时随地可以将铁笼子的钢缆打断,他们都是你们银月训练出来的精英,枪法很准。”
塞尔特不屑地答:“我很清楚,不用你介绍。”
艾莉丝很愉快地笑:“公主,我们在安特卫普城玩得很愉快,不过,我有点累了。或许这次我真的会离开安特卫普。但是我无法保证会不会在某天回来杀死中国男孩。你不可能一辈子保护他吧?万一有个疏忽……”
血姬没有理睬她的话,朝塞尔特点点头。
塞尔特不假思索地说:“你的狙击手控制全场,如果你耍赖,我们放走了艾莉丝,你再让他们把铁笼子的钢缆打断,我该怎么办?”
弗雷姆轻描淡写地说:“你没有选择,先放艾莉丝过来。我会让控制吊车的手下离开,制高点的狙击手是防范你的狼族朋友带那群嗜血狗崽子来偷袭。”
弗雷姆身后的鲍伯不耐烦地说:“开始交换吧!”
“好吧!”塞尔特示意卢兹鲁和西莫行动。他们押着艾莉丝开始移动,速度缓慢,而萨拉斯和雪姬也向吊车走去,同等的距离,看起来似乎很公平的交易。
月光下的斯凯尔特河静谧地流淌在城市中心,河边仓库的交易行动在缓慢进行,表面的宁静之下隐藏着暗流汹涌。
剑拔弩张,二十码、十码、五码。
艾莉丝就快被鲍伯接应到了,血姬和萨拉斯也快走到了吊车跟前,艾莉丝的心情还算愉快。她好奇地回头看了血姬一眼,而这时候,血姬也正看了过来,眼神里都是忿怒。艾莉丝向血姬做了个鬼脸,她的傲慢和无礼会令血姬更加生气,这就是她最高兴的事情。
在和血姬的斗智斗勇里,她最终仍是略胜一筹,快乐的源泉来自于此。
三码。鲍伯已经接触艾莉丝。雪姬和萨拉斯已经占领了吊车,弗雷姆喜悦地说一声:“亲爱的,欢迎回来。”
“砰、砰、砰……”一连几声枪响,消音器也掩盖不了破空厉响。狙击手的枪不约而同地响了。而且一开枪就继而停不下来。这是一场完全颠覆,一边倒的屠杀。
艾莉丝发疯地抓紧了自己的头发:“不……”一声尖利地叫喊,她看到惊悚的结局。
弗雷姆瞪大了眼睛,垂头看着身上庞大的血洞,瘫倒在地,他的腿和手都被大口径地狙击子弹撕碎。艾莉丝跑了过去,鲍伯纵身一跃将她紧紧地抱住在地上打了个滚。艾莉丝和鲍伯扭打成一团,拼命挣扎。
这时候的枪响连续不断。
——砰!弗雷姆的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碎裂了,脑浆四溅。他的身体又连中几枪,血肉横飞,被打成了碎布。
艾莉丝刚反应过来,痛苦地怒骂:“鲍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牲口。放开我。”
随着狙击手的枪击,塞尔特和卢兹鲁、西莫的冲锋枪也喷吐出烈火,弗雷姆身后站着的不到十个初生吸血鬼纷纷倒下,要逃走的已经被萨拉斯扑倒在地。
战斗短暂,完美地结束。
塞尔特看了看有一丝暗红的冲锋枪枪管,把它往一具野生吸血鬼身体上碰触了一下,滋地一声冒出青烟。旁边的卢兹鲁和西莫正端枪在艾莉丝那些后裔的尸堆里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好给补上一枪。
塞尔特潇洒地单手握拳做了个姿势说:“收队!”
制高点的狙击手爬了起来,一个个从集装箱上边跳下来。
塞尔特从弗雷姆的残肢拔出了那把带鞘的银合金短剑,觉得还不错,插进了裤腿上。他缓缓走到艾莉丝跟前,用滑稽的眼神看着她:“嘿,女魔头,有个词儿叫‘穷途末路’!”
紧紧抱住艾莉丝的鲍伯无可奈何地说:“在强权之前,我只能低头,公主殿下许诺说不杀我,我可以弃暗投明重回银月怀抱。抱歉!”
艾莉丝悲哀地流下了泪水,是悔恨也是怨怒,默默地看着弗雷姆残缺的身躯,说不出任何字。“抱歉”两个字就让她品尝了彻底失败,她冥冥中感觉,今晚将会是最后一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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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和垂直的石壁,没有任何能攀爬的可能,目力所及的都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这会上边是暗蓝星空,还是艳阳高照?本来她是吸血鬼,要走上任何陡峭光滑的石壁并不难,可是她缺乏力量的源泉——血液。
没错,艾莉丝已经饿了三天,那种对血液的渴望像是瘾君子在戒毒般痛苦,折磨着她。
等死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特别是像她这类气质高贵,风雅,魅力四射,傲慢的妥芮朵族。就要和永生说再见,一时间还接受不了。
有时候,艾莉丝会自怨自艾地哭泣,有时候,她会像是街头的疯子一样大笑。更多时候,她低垂着头,抱着膝盖缩在石壁的下方,沉思。她可不是在祈祷神明求宽恕,她受伤的心灵从来不怜悯被她杀害的那些无辜人类。草菅人命对她来说最适合不过。
艾莉丝在这儿被囚禁三天了。没有任何梵卓族长老会的审判,或许她的罪孽省略了某些环节。
她亲眼看着弗雷姆被强大的狙击火力打成了残缺不全的尸块,金属银腐蚀了他的身体,永远不可能再痊愈。她也亲眼看到血姬和塞尔特胜利后的眼神,是那么可悲。在这场从头至尾的交锋里,她都失败了。
难怪鲍伯也说:在强权面前,他明智的选择了妥协。
她不甘心,她心里有恨。恨扭曲了她的一切,使她成为最邪恶的吸血鬼之一。爱也是。因爱而生的仇恨是最可怕与促狭的,也是最偏激和变态的。
她心里很矛盾,听不进敬轩的解释。她宁肯相信他在说谎。而现在,她有一点儿想中国男孩,尽管她知道他不会再为她求情,因为她罪恶的双手沾满人类鲜血。
她问血姬可不可以让她再见一次余敬轩,被血姬拒绝。看起来梵卓族公主是铁定了心肠在她死之前不会让她如愿。她必须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想求死。她厌倦了永生,她不过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不会有人或者吸血鬼真心爱她一辈子。
她告诉血姬:让我死,我死了,米妮还有机会转变回人类。
艾莉丝正在垂头丧气时,垂直石壁上的合金闸门被打开,跳下来一条黑影。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血姬站在她面前问。
艾莉丝满怀希望地抬起头:“他有回答了吗?我让你去问的那句话?”
血姬冷漠地摇头:“他说他不爱你。”
艾莉丝的眼神黯淡下去,像是落水者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抓住了一根浮木,然后发现浮木根本承受不住体重。
她惨笑,泪水无声地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木然从脖子上拿下来一根穿在绳子上的海蓝色水玉说:“公主殿下,我最后有个请求,请把它交给轩,告诉他——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如果以后还会想我,就看看它吧。”
血姬接过海蓝色水玉“嗯”了一声放在衣兜里,走了几步,回头欲言又止,最后跳了上去消失在合金闸门后。
过了几分钟,垂直的石壁顶部的闸门打开,阳光化为金针万芒射进来,艾莉丝挣扎着用手挡住阳光,惨叫和哀鸣,皮肤一半融化,一半燃烧起来,身体变成焦炭色,逐渐化为了灰烬。真正的毁灭从来都是那么短暂。
生与死,只是一步之遥。
过了几分钟,顶部闸门关闭。石壁上又开启了小门,血姬跳下来,看着艾莉丝如木炭一般的灰烬,不忍心地轻轻地叹息:“我还要告诉你一句话。敬轩希望你来生做个好姑娘,不管你是人,还是吸血鬼!他谢谢你曾经狂热地爱过他,他仍然是喜欢你的。”
血姬从衣兜里拿出了那根海蓝色水玉,在艾莉丝的灰烬中放下,怀着歉意说:“艾莉丝,我不能接受你的要求,我不想他还记着你,这会让他不开心。我希望他忘记你,不管你说我自私还是冷漠,我只能说抱歉!”
“爱情是飞蛾扑火,难道你不知道吗?蝶也从来不怨花不懂它。”血姬站了起来,默默地离开了。
这里是梵卓族处决叛徒和囚犯的地方,它叫“亡者穹顶”。在阳光下飞灰湮灭,据说能让吸血鬼找到灵魂的指引,去往天堂或者地狱——两个曾经都不接受自己的地方,而去哪里则要取决于它是极度邪恶的还是趋向光明的。
有时,黑暗和光明只在存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