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塞伦逃进了狭窄的木条箱过道,再想退出已经来不及,身后的过道与木条箱上方传来混乱的脚步。
四周都有吸血鬼的嘲笑,十字弓速射的箭矢发出尖啸,她不断转换位置躲避,箭矢射中木箱的“笃笃”声有节奏地欢送她。战斗延续到现在,她已经有了几分疲惫感,并且头晕脑胀,残留的精神抑制类药物的药效还在发挥作用,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她虽然是一位女性,可是“星辰之傲”哨兵有着大无畏的勇敢与毅力,还有战斗到底的意志。她在精锐的恶魔猎手中能脱颖而出晋升为瑞士哨兵队长并非偶然。
刚才塞伦关上安全通道的门,并守在那儿让战友安全撤离。这是一种刻不容缓,没机会考虑的牺牲精神。
伟大的人格往往体现在危殆关头,说说可以真正能去做的是少数。不过,聪明的塞伦可从没想过要稀里糊涂的战死。
她加快行动步伐,前方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下来,吸血鬼推倒了木条箱来阻挡她的去路,企图困住她。谁知道她一转身往后退了几步骤然加速急奔,跃身起跳,借力朝崩塌的木条箱顶部爬去。刚爬到一半,一把飞旋的砍山刀砍过来,她一仰头,刀锋险险地削断几缕额前散发。
她左右开弓,“瑞亚”扎中吸血鬼的鞋子,“泰西斯”插进了吸血鬼小腹转了一圈。乌黑的血溅了一脸,她借着吸血鬼往后摔倒的力量乘机爬到顶部。
才跑了几步,她惨叫了一声,小腿传来锐利的剧痛。一支箭从后边穿透了腿肚,虽然没伤到骨头也令人痛得死去活来。
恶魔猎手对于疼痛的忍耐超乎常人。塞伦咬牙不理会箭伤,在木条箱快速跳跃,落到地面。她一瘸一拐跑到了塑料隔膜的位置,弯腰用力一按将箭透过肌肉拔出来,痛得眼泪夺眶而出。她迅速在裤腿上割了一刀撕成两根长条,一条在小腿上扎紧,另一条用来扎紧胳膊的伤口。
塑料隔膜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尖嘶,追击塞伦的吸血鬼也遥相呼应,数量明显减少,有一部分敌人围捕撤离的哨兵去了。
塞伦闯进了塑料隔膜里边,视野里一片黑暗,深邃如大西洋深处的黑,一点微光都没有。她已经负伤几处,仍然没忘记要去查看病友克瑞斯和胖妞。她凭借记忆靠墙摸索前进,诧异的是塑料隔膜的另一边,追兵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黑暗中寂静无声,吸血鬼的视界本来无需光线,追踪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除非是敌人并不着急抓住她。
塞伦也觉得很奇怪,吸血鬼已经看出她是强弩之末,可是为什么没有干脆一点了结她?她没机会细致思考,左手拿着六翼天使刃防卫,右手摸索着玻璃柜,沿着它的边缘来到了熄灯前克瑞斯和胖妞躺的病床附近。
她的手指摸到病床的一个人,触觉告诉她,体形较臃肿应该是胖妞。她的手下意识碰到了胖妞的手腕,皮肤上边有黏黏的液体。她嗅了嗅手指,是血腥味。经过再次探查脉搏和心跳,她确定胖妞已经死了。
她心里愤恨莫名,一咬牙摸到了克瑞斯的另一张床。
这时候一个声音惊动了塞伦:“谁?谁在那儿?”塞伦听出了是克瑞斯的声音。克瑞斯比她晚两天送进疯人院。克瑞斯的声音又问:“是谁?求你了,请回应一下……”
塞伦绕过去迅速捂住克瑞斯的嘴,牵起她的手悄悄说:“别说话,跟我来。”
听到回应,克瑞斯惊喜地拥抱了塞伦,一同往前走回到玻璃柜前。她俩没有停留,继续试探着前进,黑暗中只能看到事物的轮廓,实在难以忍受。
“我什么都看不到。”克瑞斯埋怨地说,声音压得很低,“我是在做梦吗?我很害怕……”
“别说话。”塞伦皱着眉头。
克瑞斯的手被塞伦抓得很紧,皮肤凉凉的。塞伦一直认为克瑞斯身体虚寒,贫血,像是冷血爬行动物的体温。可怜的姑娘才被送进来几天,就遭遇了恐怖事件。
克瑞斯有末日幻想症,发病时会有自杀倾向所以被姑妈催促,自愿进来治疗。她是孤儿,父母双双在一次车祸中过世。6岁的克瑞斯在母亲的身体庇护下得以幸存,后来被姑妈领养抚育成人。塞伦听了克瑞斯的述说之后就决定提供一切帮助,因为好友莫莉卡也是孤儿,还有一个以孤儿组成的特殊群体——游侠。
游侠是神秘组织,塞伦从莫莉卡口中获知也不多。尽管她俩是朋友,莫莉卡也遵守纪律,对游侠的核心机密守口如瓶。
“等等——”克瑞斯摸索着病服的口袋,解开纽扣。
塞伦不明白她要干什么,而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看不清楚。克瑞斯竟然从胸围中间抓出一个细绳子,上面连着手机。管不了那么多,大概是克瑞斯对黑暗厌恶透顶了。她打开手机的手电模式照亮了前方。塞伦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不远处传来了窸窣的动静。
眼前的地上都是黑色扭曲的电缆缠绕在一起,像是一团深海异形,周围是各种医学仪器和容器,以及一整排靠墙的玻璃柜。
塞伦移动克瑞斯的手腕,手机光线照向玻璃柜里,里边看不到任何东西,它像是科幻影视作品里用来培育病毒或者畸变生物的培育室,让人想到与邪恶联系在一起。
女哨兵已经观察了一遍环境,一把抢过克瑞斯的手机关闭了手电模式。亮光会让她俩成为箭靶子。
几码外是一堵墙,她俩已经走到仓库南边的尽头。塞伦用手指敲了敲,从声音来测试墙体是木板,石膏还是水泥。情况让人失望,沉闷的噔噔声显示眼前是坚固的水泥墙,这堵墙封住了她俩的生路。塞伦灵机一动看向头顶,灰白色中央空调的四方形管道挂在天花板上远远延伸到更远处,像一条亚马逊森蚺的身躯。
塞伦打开手机屏幕用手捂住,借用微弱光线观察管道。她端过来一张电脑桌,爬上去悄悄地揭开了连接口的网格窗,用命令的口气说:“爬上去。”
克瑞斯很肯定塞伦不会害她,听话地爬上电脑桌,在塞伦的支持下又爬进管道里。塞伦回头望了一眼四周,目光里充满了狐疑。凶残的吸血鬼有什么新计划?敌人为什么甘愿放弃捕猎负伤累累的我?难道是血姬的援兵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
塞伦没时间想那么多,接着爬上管道,拽着网格窗重新盖住出口,轻声说:“一直往前爬。动作小一点,别弄出声音。”
克瑞斯的身材瘦弱,比例却恰到好处,小翘臀在前面晃动,但是速度很慢。塞伦很着急,只能用手推动她前进。
“我俩为什么会在这儿?”克瑞斯不高兴地提了个问题。
塞伦根本不想回答,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件事太惊悚了,一时半会根本说不清楚。陌生护士将一名轻微精神病患者半夜送到吸血鬼的食堂,抽取血液。谁能接受这种事实?
看上去克瑞斯还有很多话,女哨兵马上禁止她:“一,动作轻一点,别弄出动静。二,闭嘴,我们在逃难。”
狭窄中央空调系统的管道里只能一人通行,要想转头都很别扭。忽然,克瑞斯停止了行动。
“为什么不爬了?”塞伦莫名其妙地问。
“通道的走向垂直往上,我要往高处攀爬。”停了一会儿,克瑞斯轻轻地说。
“很难吗?继续……”
“也不难,有9英尺那么高。”
塞伦测算了一下,那正好是通往地下车库的高度,她现在有点后悔该自己在前面行动,可以判断攀爬的难易程度。她俩的动作尽量控制得轻微,谨慎,时而停下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地面离管道也有9英尺高,血族对人类有超常感知能力,越是强大的吸血鬼感知距离越远;如果针对普通吸血鬼,只要她俩能减少呼吸频率,降低声源,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蒙混过去。
“能爬吗?”塞伦需要再次确定这个问题。
克瑞斯兴奋地回应她说:“像是小时候从阁楼爬上屋顶。我马上开始。”
塞伦不想多说话,一停下来,身上的伤口都在向她哭诉。胳膊上有道斧头伤,差点没砍断骨头,小腿有箭矢的贯穿伤。流血不多,没伤到动脉血管,伤创已经被她用运动裤割下的布条勒紧,不然的话,她已经在去见天使的路上了。
克瑞斯的乐观让塞伦更有斗志:“往上爬,如果摔下来有我顶住你。”
上边传来克瑞斯的一句玩笑话。“那你得当心别被我砸歪了鼻子,我可不负责。”
攀爬的过程和孩童时代爬树一样简单,人类在儿童时胆大包天,可以征服家园附近的所有大树,一旦长大成人看着那些大树却又望而生畏。塞伦真为小时候的自己担心,幸好没摔断胳膊或者腿,甚至为此折断脖子而丧命,感谢圣母玛利亚!
她俩已经离开了仓库这一层,位置大致在地下车库。中央空调系统的连接处很好攀爬,由于空间狭窄,四肢并用就能掌握平衡。塞伦让克瑞斯继续垂直攀登,又爬了大致两层。按照她的判断,已经来到了二楼。
她想把克瑞斯送到更安全的区域,再去联系哨兵同伴。车库显然不安全,守备官和哨兵就在这一层遇险。
找到一个连接口后,克瑞斯向上用力提起网格窗,先跳了下去。这是条走廊,两边都没有人。塞伦跟着跳下来,落地后警惕地张望四周,从皮带上解下“瑞亚”和“泰西斯”握在手里。谁要对付娇小柔弱的克瑞斯小姐,得先通过塞伦的天堂武器。
走廊的灯光很亮眼,照得六翼天使刃闪闪发光,看久了让人目眩。本来塞伦想给克瑞斯一把六翼天使刃防身,后来看克瑞斯的目光一直回避那种银色光芒,很抗拒这种锋利武器,也就没有强迫。
她俩离开走廊往前走了一段路在十字路口停下。塞伦立刻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重症病区的铁栅栏门敞开着,没有管理的男护工,就连护士区也没有值班护士。整个楼道似乎空无一人,除了那些紧闭的房间,此起彼伏的鼻鼾声证实重症区的病患还在沉睡之中。
发生太多怪事了,今夜尤其漫长。窗外突然隐约传来了一些打斗声,吸引塞伦靠近窗口去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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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院的一层,弗兰科迪安和卢西法,以及两名哨兵仍然与围追堵截的阿萨迈族刺客混战,暂未发现有希太族死侍的参与。
敌我力量悬殊。十多个刺客在卢西法的奋勇还击下已经倒下好几个,弗兰科迪安早就撕掉了假面具和卢西法并肩战斗不让敌人靠近。他们被逼迫在两面墙的犄角,背靠疯人院的墙壁,得以保护身后受伤的哨兵。
战线最前沿是守备官和狼人,面对狡猾善战的阿萨迈族泰坦迪秋瑟尔思的袭击,由于守备官在地下车库和仓库经历过苦战,而卢西法身上还带有旧伤,一时半会无法杀出重围。
迪秋瑟尔思阴险地冷笑了几声:“我们得到意外的密报,提前知道你们潜入了疯人院。今晚人类世界将改写,血族将翻开华丽的黑暗篇章。”
他说完撤出了前线,周围的阿萨迈族刺客填补了他的位置。卢西法和弗兰科迪安一边反击,一边注目阿萨迈族泰坦急奔的背影,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杂碎去干什么坏事?”卢西法焦虑地问。“我们要不要阻止他吗?”
“不知道,先看看。”守备官紧张地看着迪秋瑟尔思的路线。
他俩预料得不错,极坏的局势瞬间发生。迪秋瑟尔思疾跑时发出了尖嘶,两名守在医用急救车前的吸血鬼做了同一件事。
阿萨迈族刺客打开了两辆急救车的侧门,里边黑压压地挤着变异郊狼与恶犬,凄厉地嗥叫声不绝于耳。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那可不只是来自市立动物园郊狼湖的区区十多头郊狼。更可怕的是两名阿萨迈族刺客用邪术引导,那群怪物除了小部分向卢西法和弗兰科迪安守备官冲去,绝大部分冲进了疯人院一层大厅。
嘈杂的玻璃碎裂声,狼嚎声混杂在一起,犹如地狱放出的猎犬,目标是疯人院里的任何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