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彤瞳孔骤缩。方才皇帝掐她时，袖口确有一线苦杏味，与圣旨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报——"宦官尖利的嗓音刺破死寂，"陛下呕血昏迷！"
寝殿
龙榻前跪倒一片太医。二皇子手持虎符厉喝："端王府献毒蜜谋害君父！给本王拿下！"
"且慢。"沈玥彤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肩头紫黑指印，"陛下所中之毒名唤'百日咳'，需连服三月方能发作。"她将青玉镯掷向银盆，清水瞬间翻涌如沸，"二殿下不妨解释下，为何您靴底沾着苦杏仁粉末？"
柳陌原剑锋已抵住二皇子后心："皇兄不如说说，鸿胪寺地牢里那位北狄巫师，可还熬得住凌迟之刑？"
"逆子！"龙榻上忽然传来虚弱的怒斥。皇帝被宋院使搀着坐起，浑浊老泪纵横而下："朕的虎符...你竟敢仿造..."
宫道
子时的雨透着彻骨寒。沈玥彤望着太液池畔被拖走的二皇子，突然将璇玑图掷入火盆。
"你早知陛下设局？"柳陌原解下大氅裹住她。
"姑父掐我时，龙榻机关硌到了后腰。"她捻着灰烬中未燃尽的丝线，露出当中金蚕蛊虫，"八百四十字回文锦，字字都是催命符。"
柳陌原突然扳过她的脸。雨幕模糊了宫灯，却遮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若我真收了青州舞姬..."
"那世子爷此刻..."沈玥彤指尖划过他喉结，"该在池底喂鱼了。"
惊雷劈开夜幕，照见太液池深处泛起的血沫。凌蓟收剑入鞘，对浮尸颈间胭脂记视若无睹。
紫宸殿鎏金兽首吞吐着龙涎香，皇帝手中的和田玉镇纸突然裂开蛛网状细纹。沈玥彤跪在蟠龙金砖上，看着御案边缘垂落的明黄衣袖微微发颤——那上面用银线绣着的十二章纹，正随着皇帝剧烈的咳嗽起伏不定。
"端王妃倒是愈发肖似沈老将军了。"皇帝突然轻笑，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沈玥彤呈上的虎符，"当年沈家满门战死玉门关，只余个七岁女娃，先帝赐婚时都说这是泼天的富贵......"
柳陌原广袖下的手指骤然攥紧，却见妻子不着痕迹地摇头。她发间九翟冠垂下的珍珠流苏纹丝不动："陛下谬赞。妾身祖父常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殿外忽传来金吾卫甲胄碰撞之声，凌蓟捧着漆盘跪在殿门阴影处。皇帝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好个雷霆雨露！那朕赏世子妃的琼花露，怎么至今未饮？"
漆盘中琉璃盏泛着诡谲的碧色，正是三日前中秋宫宴的赏赐。沈玥彤缓缓抬头，眼角泪痣在透过窗棂的夕照中宛如血滴："陛下可知北狄巫医最爱用断肠草汁淬炼暗器？这琼花露里掺的西域曼陀罗......"她忽然抬手打翻漆盘，凌蓟佩剑应声出鞘，将碎裂的琉璃片尽数击飞。
"护驾！"柳陌原假意惊呼，却将妻子护在身后。蟠龙柱后闪出十二名玄甲卫，弩箭寒光齐刷刷对准皇帝咽喉。
皇帝喉间发出嗬嗬怪笑，竟伸手扯开胸前十二章纹衮服。密布胸口的紫黑色毒疮赫然在目，脓血将中衣染得斑驳："好个端王府！连璇玑阁主都甘心当你柳陌原的......"
话音未落，沈玥彤腕间银丝已缠上龙椅扶手。她借力腾空时，九翟冠上东珠突然迸射，将玄甲卫手中弩机尽数击碎。"陛下当真以为，当年玉门关惨案能瞒过璇玑阁耳目？"她足尖点在御案边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卷泛黄密函。
柳陌原突然抽出凌蓟佩剑刺向自己左臂，鲜血瞬间染红素色中衣："北狄大军已破苍梧关，儿臣恳请陛下准臣戴罪立功！"他重重叩首时，藏在齿间的鳃血丹悄然化开，唇角溢出的黑血惊得玄甲卫阵脚大乱。
皇帝枯槁的手指突然抽搐，浑浊眼中映出密函上"通敌"二字。那是他二十年前与北狄大祭司往来的亲笔信，火漆印上还留着先帝私章。"妖妇！你竟敢......"龙案上青玉砚台猛地砸向沈玥彤，却被柳陌原用受伤的左臂硬生生挡下。
"陛下小心！"凌蓟突然扑向剧烈抽搐的皇帝，手中银针精准刺入风池穴。沈玥彤趁机展开密函高声诵读："永昌三年四月，以玉门关布防图换北狄巫蛊秘术......"
殿外暮鼓恰在此时轰鸣，惊起满城栖鸦。皇帝在龙椅上蜷成虾米，嘴角流出黑紫色脓血。柳陌原踉跄着扶柱起身，将虎符重重拍在密函之上："十万边军已到潼关，陛下是要这丑闻随史书流传，还是愿写罪己诏退位静养？"
沈玥彤忽然从腰间锦囊倒出粒赤红药丸："此乃璇玑阁秘制的续命丹，足够陛下写完诏书。"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皇帝青筋暴起的脖颈，"毕竟，您还得活着看北狄王庭送来谢罪书呢。"
更漏声里，皇帝颤抖着握住朱笔。柳陌原突然握住妻子冰凉的手指，在她掌心快速写下"当心"二字。果然，诏书写到"德不配位"四字时，龙案下的机关突然启动，淬毒箭雨从四面八方射向夫妇二人。
"叮——"沈玥彤腕间银丝织成密网，凌蓟挥剑斩断龙椅后的机关索。柳陌原则将虎符塞进诏书匣底，转身时袖中暗箭直取皇帝咽喉："这一箭，替玉门关三万冤魂送陛下上路！"
暮色染透窗纱时，凌蓟捧着明黄诏书奔出宫门。沈玥彤扶着重伤的柳陌原踏上马车，忽听得身后传来新帝贴身太监的尖叫："先帝驾崩——"
柳陌原靠在妻子肩头，望着宫墙上惊飞的寒鸦轻笑："夫人这局棋，从何时开始布的？"
"从你七岁那年，把摔断腿的小丫头背出猎场开始。"沈玥彤扯下染血的披风盖住他伤口，发间金凤步摇终于发出清脆响声。马车驶过护城河时，她忽然倾身吻去他唇边血渍："接下来，该让北狄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雷霆雨露了。"
沈玥彤的翠玉禁步撞在青石板上迸出脆响，柳陌原抬手拦住马车时，她发间金累丝嵌红宝鸾鸟簪的流苏正扫过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凌蓟攥着马缰的手背暴起青筋，街角糖人摊子飘来的甜腻香气里混进一丝铁锈味。
"彤儿可知卫国公府上月刚换了戍卫？"柳陌原指尖叩着鎏金车辕，目光掠过巷口几个挑着货担的灰衣人，"你妹妹三日前送来的血燕，炖盅底沉着半片曼陀罗叶。"
沈玥彤广袖下的手指突然掐进掌心，缠枝牡丹纹的袖缘扫落案几上那盏君山银针。滚烫茶汤在柳陌玄色蟒纹袍摆洇开暗色水痕，她俯身时九鸾钗垂下的珍珠流苏拂过丈夫手背："世子当真以为，妾身认不出萱儿字迹里的颤痕？"
车外忽传来货郎叫卖灯芯糕的吆喝声，凌蓟佩剑应声出鞘三寸。柳陌原按住妻子欲掀车帘的手，在她掌心快速划下"叁拾柒"的暗号——正是他们大婚那年培养的暗卫人数。
"让凌护卫扮作游方郎中。"沈玥彤突然解下腰间错金螭纹香囊，倒出几粒苏合香丸塞进柳陌原掌心，"世子不妨猜猜，卫国公书房那盆十八学士，为何突然全换了西府海棠？"
柳陌原瞳孔微缩。三日前密探来报，北狄残部与南疆巫蛊师在陇西道现身，而卫国公夫人正是南疆藤甲族圣女后裔。他忽然反手扣住妻子手腕："你给萱儿的那对翡翠镯......"
"镯芯灌了璇玑阁的化蛊粉。"沈玥彤腕间赤金莲花钏撞出清越声响，她掀帘跃下马车时，绯色妆花马面裙在暮色中绽开血色弧度，"劳烦世子带人堵住西角门，半刻钟后若听不见玉磬声......"
卫国公府朱漆大门在眼前轰然开启时，沈玥彤嗅到妹妹最爱的鹅梨帐中香里混着腥甜。引路嬷嬷脖颈后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让她指尖发凉——那是南疆噬心蛊发作前的征兆。
"姐姐怎么淋着雨就来了？"沈玥萱从湘妃竹帘后转出，鬓边赤金点翠蝴蝶簪的触须竟无风自动。她亲手奉上的雨前龙井泛着诡异蓝光，盏底沉着半片孔雀尾羽。
沈玥彤护甲叩在青瓷盏沿："妹妹可知，你襁褓时抓周抓到阿娘的金错刀，吓得爹爹三天没敢合眼？"她突然将茶汤泼向竹帘，滋啦作响的腐蚀声里，十指蔻丹暴涨三寸直取对方咽喉。
假沈玥萱旋身躲过致命一击，脸上人皮面具裂开细缝："璇玑阁主果然名不虚传！"嘶哑男声惊飞檐下白颈鸦，淬毒银针伴着蛊虫黑雾扑面而来。
"叮——"凌蓟的药杵击落暗器，柳陌原的玄色大氅裹着劲风卷散毒雾。真沈玥萱的呜咽从密室传来时，沈玥彤的错金簪已挑破刺客肩胛，露出藤甲族图腾："说！换脸蛊的解药在......"
东厢房突然传出玉磬清鸣，混着沈玥萱幼时哼唱的童谣调子。柳陌原劈手夺过刺客怀中骨笛，吹出段《折杨柳》的变调——正是他们儿时翻墙逃学的暗号。
"阿姐，当心屏风！"真沈玥萱虚弱的呼喊伴着机关转动声传来。沈玥彤旋身将妹妹护在身后，腕间银丝缠住柳陌原掷来的虎头湛金枪，枪尖正挑破孔雀双面绣屏风后的蛊鼎。
蛊虫爆裂的浆液溅上湘妃竹帘时，卫国公的怒吼从地底传来："逆女！若不是你私藏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