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蓟捧着玄铁甲胄候在密道口,突然跪地奉上虎符:"主子,北境狼烟起了。"他抬头时,发现世子夫妇相视而笑,十指紧扣的样子与二十年前猎场初遇时重叠。
"这次,该让天下看看端王府真正的雷霆手段了。"柳陌原将沈玥彤的短刀别在自己腰间,玄色披风扫过密室悬挂的婚书。月光漏进来时,那"探查"二字早被改成了"同衾"。
……
春末的紫藤花开得正盛,虞承欢立在垂花门下,看着沈玥彤的马车碾碎一地浅紫花瓣。车帘掀动时,她分明瞧见沈玥彤眼角未拭净的泪痕。
"世子妃安好。"虞承欢屈膝行礼,目光掠过沈玥彤身后那道玄色身影。
柳陌原用折扇抵住她欲起的身形,金丝楠木扇骨沁着凉意:"虞小姐何必见外?上月在醉仙楼听琴,你唤我陌原哥哥时可不是这般生疏。"
沈玥彤广袖微颤,缠枝牡丹绣纹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世子说笑了。承欢今日是来看望我的,不如先到水榭用些新茶?"
三人沿着九曲回廊缓步而行。柳陌原突然驻足,指尖抚过廊柱上斑驳剑痕:"听闻卫国公当年在此与家父比试剑法,不知虞小姐可曾习得令尊绝学?"他侧身时玄色蟒袍掠过虞承欢裙裾,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虞承欢后退半步,发间玉簪碰在朱漆廊柱上叮当作响:"世子谬赞。承欢愚钝,只略通些茶道琴艺。"她看见沈玥彤绞着帕子的手指关节发白,孔雀蓝护甲在丝绢上划出细痕。
水榭里早备着雨前龙井。沈玥彤执壶时袖口滑落,腕间红痕刺得虞承欢瞳孔微缩。柳陌原突然轻笑:"前夜有刺客潜入书房,彤儿替我挡下一剑,这伤..."他捏住沈玥彤手腕举到光下,"倒是比胭脂更艳三分。"
茶盏翻倒,滚水在石桌上蜿蜒成溪。虞承欢抽帕子去擦,却被柳陌原按住手背:"听闻虞小姐擅解九连环?不如猜猜,那刺客为何偏偏挑了彤儿当值的日子?"
沈玥彤猛地起身,鬓边累丝金凤钗的流苏急颤:"世子,药膳该凉了。"
"急什么?"柳陌原慢条斯理摩挲腰间玉佩,"昨日大理寺送来卷宗,城南枯井里又捞出具女尸,心口纹着赤蝎。"他盯着虞承欢骤然收缩的瞳孔,"虞小姐可知,这已是本月第三起了?"
蝉鸣突然刺耳。虞承欢看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想起三日前父亲案头密报。那些女子皆出身官宦之家,死前都曾出入端王府夜宴。
"世子说笑了。"她抬眼时已换上盈盈笑意,"承欢久居深闺,哪知这些骇人听闻之事?倒是玥彤姐姐的伤,该用雪山玉肌膏才好。"
沈玥彤正要开口,柳陌原突然击掌。侍女捧来鎏金棋盘,黑曜石棋子映着他幽深眼眸:"彤儿棋艺不精,虞小姐可愿赐教?"
对弈至中盘,虞承欢执白的手忽地顿住。沈玥彤方才落子时,食指在"七之四"位轻叩三下——正是她们幼时约定的暗号。她佯装思索,将白玉棋子落在相邻星位。
柳陌原突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虞小姐这手'声东击西'用得妙,只是..."他指尖划过棋盘,"当真要为了旁人,蹚这浑水?"
沈玥彤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远处传来更鼓声,柳陌原懒懒起身:"彤儿好生招待贵客,为夫去会会刑部那帮酒囊饭袋。"玄色衣摆掠过门槛时,他忽然回头,"听闻虞小姐擅临摹王右军字帖?改日定要讨教。"
待脚步声远去,沈玥彤猛地攥住虞承欢的手,护甲在她掌心划出血痕:"欢儿,那纹样...我在王爷书房见过!"她颤抖着从袖中摸出半幅残帕,赤蝎图案在夕阳下泛着诡异光泽。
虞承欢倚在缠枝莲纹引枕上,望着窗外梧桐叶隙漏下的天光。药香在鎏金狻猊炉里袅袅绕绕,却盖不住廊下渐近的环佩叮咚。
"姐姐可算醒了。"沈玥彤掀开碧纱帘,藕荷色织金马面裙扫过青砖,发间衔珠凤钗晃得人眼晕,"那日冬宴落水,吓得我这几日都睡不安稳。"
虞承欢盯着她袖口暗绣的并蒂莲纹,忽地轻笑:"世子妃这衣裳倒是别致,针脚与去年柳世子猎装上的补丁如出一辙。"
沈玥彤涂着丹蔻的指尖骤然掐进掌心。
"承欢。"珠帘又响,柳陌原玄色蟒纹袍角挟着冷风卷入,"太医说你余毒未清,少费心神。"
虞承欢望着这对璧人,忽然想起半年前上元夜。彼时柳陌原攥着她的手穿过灯海,说定要寻来南海鲛珠嵌在她的嫁衣上。而今那鲛珠正悬在沈玥彤腰间禁步上,随她故作关切的喘息轻轻摇晃。
"夫君莫怪姐姐。"沈玥彤假意拭泪,"要怪就怪那推姐姐落水的恶仆......"
"是了。"虞承欢忽然支起身子,苍白面容映着茜纱窗透进的霞光,"那婢子招供时,世子可听见她袖袋里掉出的金瓜子?"她满意地看着沈玥彤鬓角渗出冷汗,"说来也巧,与世子妃赏给浆洗房嬷嬷的赏钱,倒像同一批内造的。"
柳陌原面色骤沉,腰间玉珏撞在剑鞘上铮然作响:"承欢,慎言。"
"慎言?"虞承欢忽的掀开锦被,露出腕间狰狞鞭痕,"柳世子慎行过吗?三日前你提着马鞭闯进我院子,说我蓄意毒害世子妃时......"
"够了!"沈玥彤突然尖声打断,又慌忙换上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定是烧糊涂了,半夏,还不快......"
"世子妃!"门外突然传来哭喊,沈玥彤的陪嫁嬷嬷踉跄扑进来,"刑部来人搜出了药渣,说...说您半月前领过砒霜!"
沈玥彤踉跄半步,金镶玉护甲勾断了腕间珊瑚串。殷红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像极了新婚夜她泼在合卺酒里的鸽血。
"彤儿?"柳陌原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却见虞承欢缓缓从枕下摸出个荷包。藕荷色缎面上歪歪扭扭绣着鸳鸯,正是他出征前沈玥彤"亲手"所赠。
"世子可认得这个?"虞承欢指尖挑开系带,抖出几片枯叶,"那日我中毒昏迷前,可是攥着这装着断肠草的香囊呢。"
柳陌原如遭雷击。他记得班师回朝时,沈玥彤捧着这荷包羞怯地说:"妾身不善女红,但每一针都是念着夫君......"
"不是的!"沈玥彤突然挣脱柳陌原的怀抱,染着蔻丹的指甲直指虞承欢,"是你调换了......"
"世子妃慎言。"虞承欢慢条斯理地抚平被角,"您赠荷包那日,整个绣房都看见您用银剪绞了十七八个绣坏的香囊——需要传人来认么?"
窗外惊雷乍起,雨打芭蕉声淹没了沈玥彤的啜泣。柳陌原望着榻上女子苍白的笑靥,忽然想起她及笄那日。彼时她执剑斩断刺客弓弩,绯色披帛在月下猎猎如旗,而今那柄剑正悬在他书房,鞘上还沾着三日前他震怒时打翻的墨渍。
"报——"侍卫浑身湿透跪在廊下,"卫国公府送来和离书,说...说大小姐既已是端王府的眼中钉......"
"滚!"柳陌原突然暴喝,腰间长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出虞承欢脖颈间尚未消退的掐痕,那是他得知"下毒"那夜失控留下的。
沈玥彤突然疯了一般扑向床榻:"你去死!"却被柳陌原铁钳般的手腕擒住。她仰头望见夫君眼底翻涌的悔恨,突然癫狂大笑:"柳陌原,你以为她还会要你?卫国公早为她择了新婿,是刚凯旋的镇北......"
"啪!"
一记耳光惊破雨幕。虞承欢看着柳陌原颤抖的手掌,忽觉讽刺至极。半年前这双手为她簪过海棠,如今却为了维护谎言掌掴发妻。
"半夏。"她轻声唤道,看着小丫鬟战战兢兢捧来妆匣,"取那支镶红宝的并蒂莲簪来。"金簪在烛火下流转着血色的光,"世子妃不是说这是您与世子定情信物?"
沈玥彤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她藏在暗格里的赝品!
"真品早在您推我入冰湖那日,就沉在太液池底了。"虞承欢随手将金簪掷向炭盆,看着赤金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就像您对世子说的海誓山盟。"
惊雷劈开天幕时,柳陌原终于看清妻子眼中淬毒的恨意。而虞承欢倚在漫天雨声里,望着窗外被暴雨打落的梧桐花,想起系统昨夜冰冷的提示音:【宿主生命值恢复至50%,请尽快获取端王府机密......】
暮秋的卫国公府后园里,金桂残香裹着药气萦回在游廊间。虞承欢指尖死死扣住朱漆栏杆,指节泛着青白:"世子妃莫要再劝了,父亲病榻前发过毒誓......"话音未落,鹅卵石小径传来环佩叮当。
"好个父女情深。"柳陌原蟒纹锦靴碾碎满地银杏,腰间玉珏撞出清冷声响。他抬手捏住虞承欢下颌,鎏金护甲在女子苍白的脸上映出寒光:"卫国公昨夜咳血三升,大小姐当真忍心让百年望族断送在你手里?"
沈玥彤广袖下的指甲掐进掌心,芙蓉面上仍端着得体浅笑:"世子说笑了,承欢姐姐最是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就该交出北疆布防图!"柳陌原猛地甩开虞承欢,转头盯着妻子冷笑:"还是说世子妃忘了,端王府的合卺酒里......"他突然凑近沈玥彤的耳畔,玄色披风将她杏色裙裾卷入阴影,"掺着谁家的断肠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