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姜念没想到的是,阎斯年果真像他答应的那样,在整个住院期间,都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而也就是从那天起,每日进出她病房的人,便多了个张婶。
最开始,由于阎斯年的缘故,张婶在病房内并不受宁家人待见,每每她端出庄园厨师做的饭菜时,宁老爷子都会轻嘲几句,最后又屈服于姜念只喜欢吃她带来的饭菜。
张嫂好几次都想帮着阎爷说几句好话,也都因为宁家人时刻盯紧她,而丧失机会。
从黄老那里确定姜念的胎算是稳住了,宁老爷子便迫不及待对姜念提议道:“念念,你现在这胎也坐稳了,等着头三个月一过,你就跟爷爷去国外生活!
我听你朋友说,你原本就打算去国外进修专业,索性就趁现在吧,而且国外的医疗设备也比国内先进,你在国外我也能更安心。”
黄老在一旁听着,对什么医疗器械什么的态度不置可否。
但他自信,他能把姜念这身子骨养好,根本就用不上西医那些手段。
可这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不会多嘴。
宁贤盛却是一脸犹豫:“爸,念念自小在国内长大,突然去国外,会不会不太适应?”
“不适应就回来,来回两趟飞机的事。”
“可她现在毕竟是个孕妇,如果念念在国外水土不服,坐飞机就是在折腾她。”徐锦彬木着脸提醒道。
宁老爷子被噎,对姜念愧疚道:“是爷爷考虑不周,爷爷向你道歉。”
姜念笑着摇了摇头,亲昵地挽住他的肩膀:“我怎么会怪爷爷呢,爷爷也是替我着想。
而且出国的事情我早有打算,早去晚去都一样,爷爷说的对,索性就这段时间过去,也算是提早适应新环境。”
“好,好,好!”宁老爷子开心地连说了几声好,忙走出病房道,“我这就找人安排下去,过段时间我们就出国!”
宁贤盛还有些犹豫。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姜念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实则频频看向门外的眼神,却将她的心思暴露无遗。
她的心里,还是有阎斯年那小子的。
这样想着,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念念,你老实告诉爸爸,你是真的想去,还是想躲……”
名字尚未说出口,姜念眸色黯了黯,疲倦地开口:“爸,不说了。”
宁贤盛见状,只好作罢。
张嫂一来就听见他们商量着出国的事,她顿时急得像火锅上的蚂蚁。
阎爷还没把姜小姐哄好,怎么转眼她就要出国了?
照常把饭菜端上桌,张嫂看着姜念欲言又止。
姜念受不了她的视线,垂下眸子轻声道:“张嫂,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姜小姐,我刚刚来,听你们说你要出国?”张嫂直接问道。
“嗯,时间还没定。”姜念闷闷回答。
张嫂一急,脱口而出:“姜小姐,你可不能扔下阎爷不管啊!”
姜念被她说的神色怪异,甚至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我哪有什么本事扔下他不管,明明是……明明是他不要我的。”
姜念后半句说话声音很小,张婶并没有听真切,她将从祝开诚那儿听来的话和盘托出:“姜小姐,你就看在阎爷为了救你不惜下跪的份上,别丢下他一个人。”
“下跪?”姜念眼神微妙,明显不相信她的话。
阎斯年多尊贵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下跪?
张婶努力解释:“那晚阎爷不是故意说出让你误会的那些话,他就是想拖延时间,让祝开诚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到你们的位置,将你救出去。
当时唐元凯让他下跪,他毫不犹豫就跪下了,让他把阎家股票都给他,他也立马签了。
我想,就算是让阎爷在他自己胸口上扎一刀,他也会毫不犹豫照办。
他现在真的有在变好,你叫他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他就躲在门外偷偷看你。这段时间你吃的饭菜,也是阎爷他亲手做的。
姜小姐,我说这些不是想道德绑架你,只是希望,如果你心里还有阎爷一点点位置,就不要丢下他。”
姜念被她一连串的话砸得脑袋发懵。
阎斯年,下跪,偷看,还下厨?
这些词组,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见姜念还是不相信她的话,张婶无可奈何地退出病房。
刚把门带上,阎斯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今天的饭菜合不合她口味?”阎斯年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张婶没忍住叹了口气。
阎斯年英眉蹙起,沉声道:“她怎么了?”
张婶又是一阵叹气:“阎爷,宁家想要姜小姐她,出国。”
对面像是松了口气:“她同意了吧。”
“嗯。”
……
晚上,阎斯年难得去赴了慕南的约。
慕南狠狠拍了下他肩膀,揶揄道:“今天不去钻研怎么照顾孕妇,怎么有空出来喝酒了!”
“她打算出国。”阎斯年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慕南一顿,猛然瞪大眼睛看他:“姜念要出国?!”
“嗯。”阎斯年捻起高脚杯,凑到唇边抿了口,忽然觉得烦躁,继而一饮而尽。
他晃着空了的杯子,里面残留的红色酒液在杯底晃荡,盯了半晌,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我以前是真的错了。”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他实实在在的肯定他做错了。
慕南看向阎斯年:“以前就劝你收着点,跑了你就后悔了,你说这是她该受的,现在我一语成谶了吧。”
阎斯年想了想,微微颔首:“嗯,你说对了。”
见好友这般神伤,慕南又给他添了半杯酒,酒倒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道:“姜念只是出国,又不是凭空消失!”
阎斯年闻言,眉头蹙得更紧。
不是因为追过去难,而是他发现,一孕傻三年的症状出现在了他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他绷着脸,脸色铁青。
慕南还以为是他说错了什么话,回想一遍又觉得并无错处,便继续道:“姜念她这么爱你,怎么可能轻易就不爱了!
姜念她当初追你多热烈啊,巴不得整个学校都知道,我知道你低调,但是你得追啊!
你要不追,才是真的放她离开。
况且她都有你的孩子了,还能跑到哪儿去!”
……
这些天,阎斯年整日都在忙工作。
阎老爷子日日去阎氏集打开,只为给他板脸色。
“这臭小子!念念都要出国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工作!我的孙媳妇,我的乖孙,全都跑了!”
章管家很是无奈:“老爷子,或许,就是他们有缘无分也说不一定。”
“你胡说!你这个万年单身狗懂什么有缘无份!”阎老爷子最近火气很大,发起脾气来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章管家眉心一跳,顺着他的话任劳任怨地安抚:“是我说错了话,少爷跟姜小姐是天作之合,不可能会有缘无份。”
听见这话,阎老爷子这才松口,转头哀怨地盯着阎斯年。
章管家此刻无比佩服自家少爷的抗压力,竟然能顶着老爷子的目光办起公来效率丝毫未减。
很快就到了姜念出国那一天,这次是乔尔斯与姜念同去。
宁老爷子因为宁氏集团局势不稳,宁贤盛对业务不熟,只好将出国日期延后。
几人将姜念送到机场,宁老爷子握着她的手,依依惜别。
乔尔斯心细地注意到宁贤盛从未舒展的眉头,向他保证:“宁叔,你放心,在国外我会照顾好姜念的。”
宁贤盛依旧皱着眉,却也郑重道:“那念念就拜托你了。”
转眼编便到了登机时间,姜念挥别家人,一步三回头地往回看去,目光却更多是落在远处。
她不得不承认,张婶那天的一席话,成功在她心底泛起涟漪。
同时她又不确定。
她不敢想象,阎斯年真的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回望得越多,她的失望也越多。
乔尔斯假装没有看到她眼底的失望,对姜念笑道:“念念,机票,过安检了。”
姜念无神地应了声,遵照要求过了安检。
每走一步,她都在幼稚地想:如果他来的时候,我刚好迈出右脚,我就跟他回去。
很可惜,直到她即将登机,那个身影仍旧没有出现。
也不知是不是想拖延时间,姜念拽了下乔尔斯的衣袖:“乔尔斯,我想喝果汁。”
乔尔斯顿了顿,答应道:“好,你就坐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姜念点点头,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发现她的鞋带有些散了,她正要弯下腰去,有道身影比她更快一步蹲在她面前。
姜念瑟缩了下脚,那双温热的大手却钳住她的脚踝:“别乱动。”
他腿很长,蹲在她面前并不容易,于是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单膝跪在姜念跟前,将她将散未散的鞋带解开,又重新系上。
这个动作对她的冲击其实很大,因为她联想到了张嫂告诉她的事情。
姜念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此刻的感受,脑海里忽然闪过塔罗中的力量牌,一只雄狮臣服在她身旁。
臣服?她怎么会用臣服去形容阎斯年?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唤回她的神魂。
姜念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系好,他却没有站起身,顺势与她平视。
她怔忡片刻,喃喃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去A国。”他言简意赅道,只是一双黑眸灼灼地盯着她。
姜念轻咬了下唇瓣,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祝开诚的踪迹:“你出差不带祝开诚吗?”
阎斯年眸光微闪,眉梢往上扬了几分:“不是出差,是去陪你。”
对上他深邃的黑瞳,姜念说没触动是假的。
可她偏偏情绪翻涌,别扭道:“你还是回去吧。”
“回去给爷爷打死?你舍得?嗯?”阎斯年将最后一个音拖长,莫名有了几分调 情的意味。
姜念默了,别开头不想搭理他。
阎斯年好似没了脾气,哑着嗓音哄姜念:“念念,你当真想揣着我的孩子,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去?”
姜念努努嘴,还是没有说话。
倏然,她胃里泛酸,不想在公共场合失态,只能咬唇忍着。
阎斯年察觉到她的不适,魔法似地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撕掉包装喂到她嘴边:“你孕期反应大,张嫂就准备了一点糖,我随手带来的。”
说着,他话锋一转:“念念,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认错来的猝不及防,姜念却突然哭了。
阎斯年呼吸都缓慢了,他把姜念拥进怀里,生硬地轻拍她的背:“念念,你哭什么?”
纵然他努力想要抑制自己的慌乱,却也在他无措的举动中显露端倪。
姜念声音很闷,还很委屈:“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阎斯年气笑了:“难道不是你拒绝我?”
姜念眼泪决堤,止也止不住:“可是你不相信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嗯,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拿余生给你赔罪行不行?”阎斯年轻哄着,她的眼泪烫的他胸口滚烫。
“那我考虑考虑。”
“好,都依你。”
(全文完)